陰雨綿綿。
某個未受亂世戰火沾染的小鎮內。
唐翎獨坐于某處屋檐之下。
雖說他如今已不再以面具遮掩自身容貌,然而鎖心多年,當初對世間萬物的淡然早已轉變為淡漠,如今更是多出了幾分絕不可能出現的憔悴。
獨身于陰雨之中,百年傳說風云王雙目迷離,居然無視自身衣物在無聲無息間被悄然浸濕。只有手中托著一份糕點,偶爾間用兩根手指拈起一塊,木訥地送入口中,咀嚼、吞咽,完全看不出任何滋味的波動。
“你忘不了她,所以昨夜仍舊沒有接受延靈。”
一個清冷聲音自唐翎背后傳來。
唐翎沒有回頭:“我不可能將她忘掉,但這與我是否接納延靈無關。”
“這倒是我的失言。”九天話語間帶著譏諷,“假如當年沒有蕓兒,你在凡人眼中便只是風云王,不會有后來的風寒意,也不會有絕影堂,你的孩兒也不會出生在兵臨城下之時,血海或許早已成為一片廢墟——在冥地與棲霞堡的夾擊之下,他們毫無生機。”
“或許吧。”唐翎又夾起一塊糕點送入口中。
唐翎的無動于衷似乎給九天帶來了某種沖擊。一向以冷峻示人的她此刻輕咬貝齒,臉上露出了幾分不忿,緊接著,便是莫名其妙的揪心感覺涌出。
縱使如此,她依舊竭力讓自己保持冰冷。
“我經常在想,如果當年你遇到的不是蕓兒,而是延靈或我,如今會否不同?”
“或許會,或許不會,但這種假設有何意義?”
“但我會為之執著。”九天坐到唐翎身邊,“每一次、每一次我都會想,假如當年你遇到的是我,會不會像寵溺蕓兒一般寵溺著我,會不會為我而喜怒哀樂,會不會為我——牽腸掛肚。”
“假設之事,誰可知曉?”
唐翎又再欲言,只覺得肩上一沉,一頭雪白秀發已倚靠其上,那常年冷漠的聲線如今居然變的癡怨迷離:“的確,只是假設而已。”
唐翎欲言,話未出口已被本應冰冷的話語打斷。
“今日,哪怕只有現在,請讓我暫時冒充蕓兒一陣。”
耳聽略微哽咽,唐翎正要有所回應,但一聲哀求亦隨之而來。
“我求你。”
“唉。”
聽著唐翎的這一聲長嘆,九天莫名感到一陣悲愴。
隨即,她感到肩上一沉,隨后陣陣暖意自心中傳出。
萬千言語,只是一個簡單動作,已化散于陰雨之中。
冷峻俏臉之上,露出從未展現過的甜蜜,心中已流過一股念頭。
哪怕只是一陣,哪怕只是自欺欺人,此情此景終究是盼望已久。
假若是夢,可否讓它再久一點?
時間漸過,不知幾何。九天依舊保持著倚靠的姿勢,唐翎亦是未動,二人任由微雨打在自己身上,恍如萬年雕塑,接受著時光洗煉。
終于,唐翎開口,言語之中仍舊帶著幾分不自然:“臨行之前,我想先回一趟葬云谷。”
“嗯。”九天發出一聲溫柔應允,心中卻是暗暗嘆息。
時間,終究到了。夢,也該醒了。
收起已被雨水打濕的糕點,唐翎站起,轉向那一個方向。
葬云谷中。
九天并沒有進入其中,畢竟蕓兒身邊永遠只有唐翎一人,也只應有唐翎一人。
坐在蕓兒身旁,唐翎長長地舒出一口氣:“蕓兒,我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