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斜陽漸漸在地平線上隱沒,最后半輪殷紅的殘光將遠處城市廢墟中一座建筑的殘骸拉出長長的黑影,橫亙在荒涼的原野之上。那建筑就像是一只被極度拉長的沙漏,兩頭粗而中間細,高達六百米,孤零零地坐落在江邊,十多公里外就能望見。
那是人類文明最輝煌時期建起的奇跡。它曾經佇立在繁榮的都市間,在每個夜間掛滿一身琳瑯的燈火,落在靜靜流過它腳邊的江面上,映照著天上的星河。
所謂的城市早已成為歷史。而這座曾經美麗的建筑,也在數百年時光的摧殘之后,只剩下一副沉默的骨架。這副骨架上已經爬滿藤蔓植物,像是隨時就會步城市中其他建筑的后塵而轟然化為塵土。只有它的影子悄悄地伸過原野,將城市廢墟外的一片苜蓿地劃成兩半。
一陣晚風吹來,望不到邊際的苜蓿地輕柔地翻起碧綠的波浪,浪尖上跳動著夕陽的金光,一朵朵淡紫色或者白色的小花在波浪間迎風盛放。就在那道長長的影子兩邊,各有一群孩子正彎著腰,在這片碧波上緩緩移動。
影子北邊那一群孩子看起來個子更高,體型也更加健壯。他們身上的亞麻布衣服都裁剪得合身得體,收拾得干凈整齊。還有一位女孩的衣服染著漂亮的紅色圖案,像一團跳動的火焰,在碧綠的苜蓿地中顯得格外華麗奪目。
他們身后跟著一輛牛拉的板車,車上已經堆滿了割下來的苜蓿。這些孩子,就是離苜蓿地不遠處那座小村中的村民,正在為村里的牲畜準備牧草。
而南邊的那群孩子,則都顯得瘦削矮小一些。他們身上也穿著亞麻布的衣服,畢竟絕大部分人都只有這種質地的衣服可穿。但這些孩子的衣服不是大了就是小了,而且都或多或少的帶著補丁,看起來都有些骯臟。他們每人挎著或者拖著一只木條筐,筐里各自裝著一些苜蓿的嫩芽。
“哇”的一聲突然打破了這幅寂靜的畫卷,是南邊那群孩子中傳出的哭聲。一個小小的女孩從苜蓿地中站起身子,丟下手里和她瘦小的身形相比,顯得有些大得過分的木條筐,筐里薄薄的那層只蓋住筐底的苜蓿芽也散落了一地:“風鈴姐姐,我不想采苜蓿了。我好累,我的手也好疼。”
這小女孩看起來不過五歲左右,黝黑而瘦弱,抬起來擦眼淚的那只稚嫩的小手上也滿是傷痕。她的眼睛看起來很大,卻因為疲憊而顯得茫然無神,眼眶里泛著晶瑩的淚花。
“小涵。”離她不遠處,有一位看起來也不過八九歲的女孩,拖著一滿筐苜蓿芽踉踉蹌蹌地穿過苜蓿地走了過來,蹲下身摟住哭泣的小女孩,輕聲安慰道:“別哭,你累了就去休息吧,姐姐幫你采。”
“風鈴姐姐。”小女孩抓住她破爛的衣袖,垂頭抽泣著:“我不想吃苜蓿了。我們前天吃貓尾草,昨天吃蕨菜,今天又吃苜蓿。我餓。我想吃面條。”
那位摟著她肩頭,正用一樣稚嫩而滿布傷痕的小手在為她擦眼淚的女孩聽到小女孩的哭訴,茫然而無助地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地平線上那座城市的廢墟。她也裹著一件滿是補丁的麻布衣服,不過卻是這些孩子中最干凈的一個。雖然年紀還小,卻能看出她的容貌已經很精致。那張瘦削的小臉像其他孩子一樣黝黑,但線條優美,肌膚光潔,衣服的領口處,陽光無法觸摸的部位也露出一抹炫目的潔白。淡黑細長的眉毛之下,五彩的晚霞正映照在那雙清澈而溫柔的眸子中,變幻不定。那小小的鼻子則已經頗有些挺拔的跡象,緊緊抿著的嘴唇帶著淡淡的紅潤,在溫柔中流露出一抹堅強。
“小涵,上個月我們才吃過面條的。我聽到高奶奶說,這個月底我們可以吃白米飯。再過幾天就行了,別哭。”風鈴再次開口安慰著,清脆的聲音伴隨著晚風在苜蓿地上空飄蕩,正如同一串風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