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院長有些煩躁地坐在自己那張已經掉光了漆的辦公桌后,心不在焉地盯著桌面上那一疊文件。早晨的陽光從窗戶上的篾片縫中照進辦公室,在辦公桌上投下幾點明亮的光斑。一只螞蟻在光斑中穿行著,身上時明時暗。當它想要爬上那副看起來已經有十年以上歷史,斷掉的鏡腿被麻線勉強綁在鏡框上的老花鏡時,被一只從天而降的手指碾成了碎片。
高院長按死螞蟻,小心翼翼地拿起老花鏡戴上,然后又一次翻看起文件來。但這幾份文件她已經翻來覆去地都快翻爛了,再看也看不出個什么名堂。片刻之后她放下文件,憂愁地嘆了口氣。
就在這個時候,辦公室的門終于被敲響了。
“請進。”高院長馬上站起來喊道。
推門而入的是兩位穿著黑西裝的人。西裝的質地看起來是華貴的羊絨,剪裁得筆挺光潔,胸前跳動著一團看起來有些凌厲的火苗。那位年輕人二十出頭,高大而健壯,臉色白凈,細長的眼睛似乎總是帶著一種懶得正眼看人般的傲氣。而那位年紀大的老人則滿面皺紋,頭發花白,但同樣細長的眼睛卻卻在偶爾睜開的時候,閃爍著一種讓人折服的威嚴。
“高小姐,早。”老人笑呵呵地打著招呼。他和村里或者鎮上的老人沒什么兩樣,但無論是動作還是語氣,都帶著一種自信。而且他的態度也非常有禮貌,甚至因為高院長雖然已經年過六旬,但實際上因為終身未嫁這個原因,而恭敬地稱呼她為高小姐。這個稱呼表明了他們的尊重,同時也透露出了他們勢在必得的決心。因為他們為了目的,甚至把高院長的個人信息都已經調查得一清二楚了。
“老李先生,小李先生,早。請坐。”高院長竭力讓自己保持著平靜,彬彬有禮地回答道。
老李先生道了聲謝,就在高院長對面那張藤條編成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而小李先生卻沒有坐,而是站在了他身邊,等老李先生坐好之后馬上迫不及待地問道:“高小姐,那些文件沒問題吧?”
高院長再次看了看那些文件,有些遲疑地回答道:“都是真實合法的。”
“那兩個賬戶呢?確認了沒有?”小李先生繼續問道。
“也沒問題。”高院長雖然這么說著,但掩飾不住憂慮的神情。
小李先生得意地笑了起來:“那就好。只要你在這些文件上簽字,那兩個賬戶就會生效。你個人那個賬戶從你簽字的那天開始,每天都會匯入十度電,終身有效。而那個你們孤兒院的公共賬戶是每天二十度,持續二十年。這個,你確認了吧。”
“是的。”高院長深深地了口氣,表情看起來仍然有些震撼。每天十度電,這意味著她個人可以在晚年過得非常富有甚至奢侈,任何事情都不用擔心。而每天二十度電則足以讓孤兒院的孩子們不再挨餓受凍,甚至還可以招募工作人員更好地照顧孩子們。
這其實是兩筆非常驚人的財富。
但是,那個叫圓圓的小女孩那支離破碎的小小身體浮現在文件封面上的光斑間,透過鏡片已經被磨花的老花鏡,仍然可以清晰無比地看到那雙稚氣的眼睛中凝結的痛苦,悲傷,恐懼和絕望。
小李先生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腕上那塊古董石英表。然后問道:“那就請高小姐簽字吧?我們還要趕時間。”
老李先生卻舉起手臂,緩慢而有力地說道:“別急。高小姐,你好像還有疑問?”
高院長伸出干枯的雙手,僵硬的手指拂過那疊文件封面上的光斑,一時沒有回答。小李先生不耐煩地頻頻抬腕看表,老李先生則平靜地坐著,顯得耐心十足。
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這里離開的孩子遭遇像圓圓那樣的不幸了。當光斑從文件封面悄然移到一邊的木杯上后,高院長下定了決心,抬起有些混濁的眼睛,看著老李先生,干癟的嘴唇顫抖片刻之后,艱難地說道:“我以后要去探望你們帶走的孩子。”
老李先生想也沒想地回答道:“這不行。但我們以后會讓他回來這兒探望你們。”
“既然是正規的收養,為什么不肯告訴我收養人的身份?”高院長憂心忡忡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