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乎一條蛆蟲叫什么名字。”教官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我只會記編號。另外,我不在乎蛆蟲想什么。你有事情,必須請求我。”
“是,長官。”丁一辰馬上回答道:“報告長官,新兵一百零五號,請求發言。”
“一百零五號,出列。”教官盯著丁一辰,冷冷地喊道。
丁一辰遲疑片刻,走出隊列,來到教官身邊,努力抬起頭仰視著他。教官也不看他,而是惡狠狠地盯著隊列里的孩子們,吼道:“一百零五號,準許發言。”
“我們不是蛆蟲,長官。”丁一辰的聲音有些顫抖,分不清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
“對,我們不是蛆蟲。”幾個孩子附和道。
“我允許你們發言了嗎?”教官盯著其中一個孩子:“我只允許一百零五號發言。”
附和的孩子們哆嗦了一下,恐懼地住了口。于是,丁一辰只能孤獨地站在教官身邊。孩子的身形顯得微不足道,但仍然鼓起勇氣,像給自己壯膽一樣高聲喊道:“長官,你沒有權力侮辱我們。”
教官垂著頭,死死地盯著那孩子,臉上的傷疤似乎變成了暗紅色。沒有孩子敢看他的眼睛,而在那令人戰栗的目光下,丁一辰求援般地回過頭看了看伙伴們。云濤看得見他的腿在顫抖,他舉起手來,大聲喊道:“報告長官,新兵一百一十七號請求發言。”
教官像是沒有聽見云濤的話一般,繼續盯著丁一辰。云濤正遲疑著要不要直接說出自己的意見,他卻突然開口,聲音像是冰與鐵的摩擦一般尖銳寒冷,令人不適:“你這是質疑我嗎?蛆蟲?”
雖然正在顫抖,但那個勇敢的孩子還是堅持著,艱難地回答道:“是的,長官。我們是來接受訓練的,不是來接受侮辱的。”
“不,蛆蟲。”教官幾乎是馬上做出了回答:“你們都給我聽清楚了。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侮辱你們。這里不需要質疑,只需要服從。現在回到你的隊列,蛆蟲。從現在起,你們不許再使用名字互相稱呼,也不許再對我做出任何質疑。明白了嗎?”
沒有孩子做出回答。大家都憤怒地看著教官,用目光和沉默表達自己的反對。這樣的支持讓丁一辰停止了顫抖,他大聲道:“不,長官。你這樣的命令不合理,我們反對。我們有自己的名字,而且不是蛆蟲。”
教官面無表情地回答道:“我最后命令你一次,回到你的隊列,蛆蟲。”
“我拒絕,長官!”丁一辰大叫起來:“如果你繼續侮辱我們,我要向這里的主管投訴你……”
但他并沒有機會說完這句話。所有的孩子都聽見了沉悶的一聲“噗”,接著,這孩子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然后慢慢地垂下眼簾,看著自己胸前的匕首。教官腰間那把匕首現在正插在他胸口正中,雪亮的刀刃已經全部沒入了這孩子還很單薄的身體。只剩下刀柄,就像是從他身體內長出來一樣。
廣場上鴉雀無聲。清晨的風從山谷間吹進盆地,在云濤的頭頂上旋轉著,帶著刺骨的寒意。所有的孩子們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教官伸出手,從丁一辰胸前抽出那把匕首。一股殷紅的血隨之噴了出來,接著又是一股。丁一辰吃力地想要抬起手臂,喉頭咯咯地響著,但終究是沒能再發出聲音。接著,他就仰面栽倒在水泥廣場上,發出“砰”的一聲。
這是云濤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恐懼。他的牙齒咯咯地響著,腿也像支持不住身體的重量一般哆嗦個不停。顯然其他孩子們更難以承受這樣直接的死亡的恐懼,伴隨著空氣中越來越濃的血腥味,云濤還聞到了淡淡的尿騷味。至少有三個孩子的褲子已經濕了。
明亮的朝陽終于爬過山尖,溫暖的陽光灑在地上的丁一辰身上。他胸前的傷口處,鮮血很快從噴射變成涌流,接著變成涓涓細流,最后終于停止了。殷紅的血在他身下向四周爬去,漸漸地把他的身體全部包圍起來,小小的身體像是漂在自己的血里的一塊木片一樣。然后云濤聽見他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深沉的嘆息,就再也沒有任何動靜了。
“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們重復我的話。”教官的聲音突然響起,沒有任何感情:“這里沒有質疑,沒有反對。你們只需要接受和服從。另外,我以后任何話都只說一次。明白了嗎?”
“是,長官!”孩子們的聲音無比的整齊,帶著寒冷的顫音。
“你們是什么?”教官怒吼道。
“我們是蛆蟲,長官!”云濤盯著教官正在擦拭匕首的手,不由自主地和其他孩子們一起喊道。
“很好。”教官滿意地將匕首插回腰間,第一次在孩子們面前咧開嘴笑了:“蛆蟲們,蠕動起來。先來十公里的短跑熱熱身,再開始正式訓練。——都給我動起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