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沉寂了下去。仍然沒有人上前喝老婦人的水,卻也沒有人離開。所有人都在伸長脖子看著,觀望,等待著他人的嘗試。直到另一個聲音終于響起:“我信。我來喝。”
馬上有幾個聲音說道:“保哥,別去。”
“那水說不定有什么問題,別喝啊。”
“你真信那老婆子說得神乎其神的?”
但那聲音顯然下定了決心:“我都這樣了,還怕什么,再怎么樣,也不會比現在慘。”
云濤循著聲音看過去,看到的是一個佝僂著背的,形容枯槁的男人。他的身體骯臟而衣服破爛,幾只蒼蠅還在繞著他飛來飛去。這個看不出年紀的男人手中拄著一支木棍,用木棍輕點面前的路,緩慢地移動著腳步。于是云濤吃驚地看向他的眼睛,那雙眼睛卻被膿血糊成兩團,令人難以直視。
原來是個瞎子。
瞎眼的男人摸索著走向老婦人。老婦人迎了上去,絲毫也沒有嫌棄他身上的骯臟惡臭,伸手攙扶著他一起走向井臺,然后扶著他坐了下來。
“水呢?”男人伸出手在空氣中摸索著:“快給我喝。”
老婦人彎腰從木桶中舀起一碗水,卻沒有馬上給他,而是看著他,問道:“兄弟,你信嗎?”
“我信。”男人渾身顫抖著:“我信。我信神既然不讓我死了,就肯定有一天會來救我。”
“那你覺得水神會怎么救你?”老婦人端著水,注視著他。
“神明肯定會治好我的眼睛。”男人的聲音像是嗚咽,顫音中帶著一種凄厲:“不然,我們還能信什么呢?還有什么值得我信的呢?”
老婦人沒有繼續問他,而是高高地將木碗舉過頭頂,碗中的水搖蕩著片片金色的陽光。接著,老婦人喃喃地念起了什么,云濤完全聽不清內容,只感到她像是在歌唱,又像是哭泣。片刻之后,老婦人結束了那段夢囈般的禱詞,將木碗湊到瞎眼的男子唇邊:“喝吧,兄弟。”
男人張開嘴,試探著喝了一口。人群鴉雀無聲地注視著這一切,就連云濤,也莫名其妙地忘了自己來這里的目的,而是聚精會神地注視著他們。陽光下老婦人喂瞎眼男子喝水的這一幕像是有著一種奇怪的魔力,他們身上沐浴著一種純凈的,讓人忘卻呼吸的光輝,讓云濤感到自己在仰視他們。很快,男子就喝完了水,老婦人又舀起一碗,然后用手掬起,淋在男人的眼睛上,輕柔地擦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