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尚默然半晌,長嘆一聲,黯然道:“太白當道,七殺至,貪狼出,破軍動,大兇之兆。說起來,真不亞于十五年蜀山之劫。”
裴淺妝霍然驚凜。
……
夜已深。
在同一片星空下,一代女帝武曌獨孤而霸氣地卓立于甘露臺,仿若一尊絕世無雙的玉佛神像。
難得有閑暇的時間,憑欄相望于前,眼前正是她的江山。
驀地,一雙斜飛入鬢的龍須長眉緩緩挑起,鳳顏出現了輕微波動,堪比夜空星辰的美眸,現出一閃即逝不可名狀的一絲惆悵與落寞。
連續數十個年頭,每逢春分之夜她都會一人獨自靜處,想著那些難以忘懷的事情。
再回首,難共鳴,唯有無盡孤寂長路相伴。
可是,今日的春分之夜并不尋常。
昨夜子轉丑時,月色長空里出現了非常可怕的一幕。
熒惑入太微,太白行角宿。
這是千年難遇最罕見的星象,也是一代天子最可怕的兇兆。
有見于此,即便武曌的修為早已進入無成無敗、不喜不怒、心如無物的圣閑境,也是心神劇顫,“天子窮,篡弒成”這六個星卜之語仿若常駐識海里久久揮之不去,令她心生前所未有的擔憂與恐懼。
“冥冥之中,自有主宰,莫非我武周氣數將盡?難道這真的是天意?”武曌暗自沉吟,好半晌之后一雙睥睨天下的鳳目厲芒遽盛,龍軀昂首挺起,傲然自語道:“朕這一生逆天行事,奪天地造化,以女兒之身、花甲之年占盡氣運破例為皇,前無古人,天下無雙,此乃天命所歸也。朕自登基十八年以來,傳檄天下,莫敢不從,如今武周威勢如日中天,幾乎比肩太宗貞觀之治。一路走來,雖說重用酷吏,屢興大獄,姑且不論好壞、功過,但朕勤政于民、夙夜在公,自認在天下萬民的福祉上,可以說是瑕不掩瑜。現在鴻圖大展,你卻突然變卦,想要收回成命,讓朕還政于李唐,哼哼!天命最高,當真不可違也?朕從不奢求于你的眷顧與憐憫,唯有和你斗上一斗!縱使昊天上帝親來,朕也偏偏不應。我人間朝野之事,豈能由你‘以萬物為芻狗’的無情天界妄加指手畫腳?朕乃人間之皇,千古女帝,坐擁天下,俯仰蒼穹,笑傲人世,之前以則天治法,今日便要遮天開元。”
稍作停頓之后,武曌不由自主的再次想起一個詭異而怪奇的神秘人,想起一個擱置十六年的驚天計劃,深吸一口氣,語調轉為輕柔,喚道:“婉兒,喚張氏姐弟前來!”
“諾,陛下。”
一個天籟般曼妙的女子聲音,自甘露臺排玉階下邊回應上來,正是女帝“內舍人”上官婉兒。
女帝于甘露臺入夜觀星,卻唯獨僅留她一人在旁侍奉,連貼身數十年的內廷首領太監齊公公也無如此殊榮,其地位與親切程度可見一斑,不言而喻。
上官婉兒仰首望著漸漸泛白的天空,感受著蒼空柔情似水的一面,猶如一剪紅梅俏立寒風中,仿佛已經嵌入天地虛空中,物我兩忘,渾然一體。
乍然聽到女帝一道命令,上官婉兒欣然領命,立即傳旨于齊公公著手去辦。
上官婉兒年紀四十左右,略帶多愁善感的眼神,天生麗質的花容散發的溫婉秀氣,身形高挑修長,烏黑閃亮的秀發垂流兩邊香肩,渾身上下透著淡淡的書香。
年幼時,她因祖父上官儀獲罪被殺后隨母鄭氏配入內庭為婢。十四歲時因聰慧善文為武曌重用,掌管宮中制誥多年,故有“巾幗宰相“之名。
不一會兒,張易芝、張昌宗姐弟神玉風華、步姿優美地疾速趕到甘露臺,與上官婉兒一個短暫的眼神會面之后,并未獲得任何可知信息,便不作暇想,收拾情懷,以近乎舞踏的步伐,恭敬地移至武曌身前,見駕叩拜。
面似蓮花的張易芝、白皙美姿的張昌宗乃是一母所生的龍鳳胎姐妹,他們以農藝入道,擅長插花、繪畫、舞藝、奏樂,多樣才藝,且造詣很高,深得意境神韻,尤其精于陰陽雙修秘術,更是翱翔天下,天下贈予“花間雙蝶”美譽。
當年二人游歷長安時,幸得太平公主李令月寵愛,入魚得水之后,又被其巧妙地推薦入宮,為控鶴監內供奉,成為專門侍寢武曌的特別面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