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出惠能淵亭岳峙的雄偉虎軀,單掌直豎胸口作出問訊的姿態,一邊化去“盤舍歸一”的沖擊指劍氣勁,一邊口暄佛號,嘴角也不斷有鮮血溢出。
剛才他也只是卸去對方五僧合體的八成氣勁,其他的照單全收。
即使如此,仍如青山,不可撼動。
惠見與四大金剛羅漢此時站起身來,一時之間均不敢輕舉妄動。
五僧雙目一致地全神凝望著惠能,想探知他傷勢深淺的真實情況,想弄清楚他還有幾分余力可戰,卻見他卓立如佛像,臉色平靜,無驚怖、無恐懼,尤其是那對眼睛似若能永遠保持神秘莫測的冷靜,有種超越了血肉形相的奇異感覺,再加上此戰他表現出來的天賦與魄力,讓他們臉上難以掩飾地露出詫異、震駭神色。
天地似乎停頓了剎那間。
惠見神情肅穆,緩緩抬對,仰望尚未恢復自然之色的紅色天空,打破壓人的沉默與寂靜,長長呼出一口氣,搖頭長嘆道:“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想不到十五年來,惠能師弟你居然已入圣合道的不動明王之佛境,甚至還機緣巧合地修煉成符印念師,著實令我等感到頗為意外。不過,佛火紅蓮這道相結合的色空世界,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好像仍欠些許火候,否則我等就不會再次和你對視,就不會有機會再次殺你。”
惠能環顧眾人,暄一聲佛號,一字一字緩緩道:“心、佛、眾生皆空,無悟、無施、無受。惠能十五年前不爭、不辯,十五年后無畏、無懼。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聞言,無休、無了、無相、無念四大金剛羅漢一致雙掌合十,很有默契地異口同聲道:“阿彌陀佛。識自本心,見自本性。悟了,悟了!”
惠見詫異之時,四僧之首的無休接著道:“一聞言下便悟,頓見真如本性,若見如來。我等終日口念般若,卻不識自性般若,殊不知一切般若智,皆從自性而生。菩提一念,若識自性,一悟即至佛地。多謝師兄慈悲,開甘露之門,令我等安心開悟。”說完其他三僧隨之行動一致地叩謝敬禮。
惠能眼神變得深邃莫測,圣光燦然,以微笑回禮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人雖有南北,但佛性本無南北。佛祖釋迦牟尼說法四十九年,談經三百余會,旨在使眾生轉迷成悟,離苦得樂,使眾生同成佛道。而我輩眾生,研究經教,誦經念佛,守五戒十善,實踐六度萬行,其目的也是在希求轉迷成悟,離苦得樂最后的究竟,希求成佛道。法即無頓漸,迷悟有遲疾,只此見性門,四位師弟悟則剎那間,可喜可賀!”
封弋與李無憂心中同時涌起無法控制的崇慕之情。
惠能大師禪語不斷,內中深含玄理,竟然令四大金剛羅漢剎那間頓悟。
惠見見四大金剛羅漢被惠能的幾句禪語說的貌似頓悟成佛,心內氣得牙癢癢,臉上卻滿是失望,雙掌合十,頹然道:“四位師弟,你們……唉,罷了,罷了,人各有志,佛路不一。從今往后望自悟修行,自心見性,早登彼岸,正果圓滿。”
無休、無了、無相、無念四大金剛羅漢再次敬禮拜謝惠見,同聲道:“多謝師兄成全。”說完便結伴離開了。
惠見雙眼似開似合,一線目光再次投向惠能,接著道:“師弟禪武雙修,已成玉佛之體。那又如何?天下朝野之內誰人不識上座神秀?他乃是天下共舉的禪門六祖,傳法衣缽的真正主人。”
惠能面容古井不波,環顧白石廣場焚寂蕭條如冥界鬼域的慘況,眼里顯露出一絲凄迷傷感,黯然半晌后復回恬靜自若的神態,目光轉投惠見,再次閃爍起智慧的光芒,輕嘆道:“師兄,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郁郁黃花無非般若。何苦如此執著呢?實不相瞞,師父臨別之際再三囑咐,自古以來,內傳法印,以便正智與真理相契合。外傳衣缽,以便教派承傳旨意明確。故衣缽只是信實,乃法之外物,正法才是大道,諸佛只是傳授自性本體,諸師只是密付自性本心。故早有遠見,稱之衣缽是禍端,止于我身,不讓再傳。至于正法,佛祖所言:‘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正如佛陀拈花微笑,迦葉會意,此是禪宗之始。故禪義傳承于此,悟道于此。禪祖預言‘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如今佛示已然遍布天下,禪法承者皆以心之了了,以無上真如,見性得涅磐之道。師兄,外迷著相,內迷著空,你已著相了。”
惠見難得有耐心地聽完惠能這番禪語,微微挑了挑眉,臉上雖面無表情,心情卻有了微妙的變化。
先是沉默,然后凜然。
他一心向佛,卻佛不心中。
心中只見衣缽,卻不見正法。
那自己現在站在這里,究竟是在做什么呢?
他的身體忽然無比沉重,感覺沒有一絲力氣。他的精神意識變得有些模糊,仿佛被惠能當頭一棒。
他的心跳有些狂躁不安,好像在黑暗的大海之中遇到風高浪急,苦苦掙扎著。
這是心魔與佛陀的較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