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道:“荊布。”
無名十三心中一震。
墨門鉅子荊布的大名他早有耳聞,他統領的墨門是天下勢力最大、最強的游俠兼殺手組織。之前一心想要結識,奈何沒有機緣,與之從未謀面,現在他卻無意間救了自己。
上天真是會開玩笑。
無名十三走至荊布身后,忽又跪倒在地,連續磕了三個響頭后,再次抬起頭看著他的背影,衷心的感激道:“謝謝鉅子救了我。”
荊布瀟灑地轉過身來,雙目射出奇異的光芒,定神看著他,沉聲道:“小將軍雖非天才,但也不是弱者,面對樓重峰的蛟魔锏,你當時手中的斷虹長槍是干什么吃的?輸了仗,輸了人,連心也都輸了嗎?”
無名十三面紅耳赤,非常慚愧。
他重重吁出一口氣,以舒緩緊壓心頭某種莫以名之的情緒,道:“以后不會了。今日之恥,明日必定奉還于他。”
他是個軍人,骨氣還在,傲氣也還在,說出來的話固然極其鏗鏘有力。
荊布冷漠的道:“荊某救你,不是想聽你咬牙切齒的說那幾句狠話。小將軍今后有何打算?”
無名十三怔住,一顆心沒有著落似的。
朝廷與軍部估計是回不去了。即使要回,也要等著戴罪立功之后。
為今之計,若是能夠加入墨門,追隨鉅子,或許是一個東山再起、一雪前恥的大好機會。
默然半晌后,無名十三露出堅決的神情,道:“我本是一個死人,既然是鉅子救了我,小子無以為報,一條濺命請笑納。”
投誠心意十足。
荊布心中涌起一陣強烈、奇異,卻又難以名狀的深刻情緒,或許是因為眼前年青小將是燕國公的得意門生,難得的朝廷棟梁,看到他的樣子,不由得想起表妹的兒子。
靜默片刻,倏地輕嘆一口氣,道:“小將軍若沒想好,那就先和荊某回墨門,如何?”
無名十三眼睛一亮,毫不猶豫的欣然答應。
奇怪莫名的是,在這剎那間,他感到體內的熱血沸騰著,但心境卻如冰雪般寒冷。
荊布道:“起來吧。”
無名十三站了起來,雙目異采閃爍,道:“鉅子救了我,出于感恩,有個問題我很好奇,本不該多問,但是又不吐不快。”
荊布一錘定音道:“說。”
無名十三試探問道:“不知鉅子親臨劍南道,是要殺誰?”
荊布瞪他一眼,一字一字擲地有聲的道:“荊某想要殺誰,和你有什么關系?”
無名十三給他一句搶白,平時口若懸河、雄辯滔滔的他無言以對,而且不由自主的在心中打了個突,只好苦澀一笑化解這個非常唐突的尷尬。
這時,燭臺上的燭油即將燃盡,燈光越來越弱。
荊布回頭再次瞥了一眼米母塑像,心中再一次想起表妹,又皺起眉頭,雙目射出傷感神色。
他對不起她。
他不但救不了她的命,而且連她的兒子也沒找到。
十八年來,他將墨門交給副手夏巨,自己孤身一人由北往南一路尋找她的兒子,如今仍是一無所獲。
最近,他好不容易打聽到有個叫封弋的少年和長信公主趙無憂住進了喬家大院,于是火速趕到閬中,想要查清楚、弄明白,封弋是不是表妹的兒子。
他的表妹叫封茵。
這個少年卻叫封弋。
然而,從閬中到巢村,他又聽到一個驚人的噩耗。
封弋被火輪邪教的人暗算,掉在萬劫泉的水井里,生死未卜,這一切又令他感到悲痛而憤怒!
饒是如此,他仍然相信封弋還活著。
于是,他馬不停蹄的去了峽江唐門,又趕到獅子山,一是為了鏟除可惡的火輪教,一是為了尋找疑似小外甥的封弋。
念及此及,恰好油盡燈枯。
燈光驟然熄滅后,米母塑像瞬間淹沒在黑暗之中,沒有任何光彩。
荊布回過神來,收拾心情,幽幽嘆道:“我們走吧。”
無名十三看到荊布一直冷漠的眼里閃爍出一絲罕見的溫柔之色,心里莫名地產生奇異的感覺,有點像在絕對的黑暗中看到一點光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