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巨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口渴了,喉結上上下下地移動.
沉吟半晌后,他舔了舔確實有些干裂的嘴唇,啞聲道:“自開春以來,小弟收到張氏姐弟的再三邀請,便和他們談了兩次,達成了一個協議。”
荊布沉下臉,道:“你可知道張氏姐弟是誰?”
夏巨坦然道:“小弟從未將他們當作外人看。他們姐弟本就是我帳下殺手團排行第一、第六的優秀刺客,我的手下我了解。”
荊布目光忽然變得冷銳,道:“你是不是忘了?他們已經變了心,不但私自叛離了墨門,而且甘愿成為朝廷的走狗,女帝的面首。你和這樣的人合作,難道你不覺得惡心,不覺得骯臟嗎?”
聽此秘聞,無名十三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震驚神色。
他雖然認識張易芝、張昌宗姐弟,但對他們背后隱密的出身并不知曉。
夏巨長長嘆息了一聲,道:“大哥你錯了。他們不是以前的他們了,現在已經是女帝的紅人了,張昌宗被封為鄴國公、張易芝被封為控鶴監,他們把握朝政,有權有勢,不但公然打壓我們的死敵英武黨,而且還要出錢資助我們墨門。小弟就事論事,也就答應了他們。更何況此事對墨門百利而無一害。”
荊布道:“就這么簡單?”
夏巨道:“就這么簡單。”
荊布道:“你臉紅什么?”
夏巨道:“太陽曬的小弟容光煥發。”
說完忽然覺得有一種說不清楚的問題陷阱與危險正在向他接近。與此同時,一天兩夜不間斷的長途回奔,以及烈日當空的無情照射,面色因為精元損耗極大,馬上又變得蒼白了。
荊布道:“怎么又白了?”
夏巨微微一怔,道:“夏暑難當。”
荊布皺了皺眉,道:“你我數十年的兄弟,你覺得大哥我信嗎?”
夏巨目光閃動,道:“你我既然是數十年的兄弟,你覺得小弟有必要欺騙大哥嗎?”
荊布神情間還是帶著種說不出的威嚴,威嚴中又帶著親切,只不過一雙炯炯有威的眸子,不再冷漠,反而有些痛心,長長吁出一口氣,道:“大哥了解你,正如了解我自己一樣。坦白說,我很想相信你的話,可是自當你站在亭外寧愿曬太陽而沒有入內和我坐在一起的那一瞬間,大哥很失望,也很痛心。因為你心中有愧,此時此刻并沒有把我當大哥,當兄弟。你既然做了錯事的人,自然也就沒有勇氣坐在我身邊說話。你既然站在亭外曬太陽,自然也就是不想讓我知道你內心有最黑暗、最骯臟的事情。”
稍頓之后,接著道:“既然如此,剛才我就讓太陽好好曬一曬你的內心,可是你到現在仍然沒有覺悟自省,反而更加執迷不悟。夏巨,為什么,你這到底是為什么?“
夏巨沉默著,仿佛在咀嚼他的言語,又像是在思索著這些話的意義.
他過了很久,在心里嘆息了一聲,有感而發的緩緩道:“大哥既然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小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大哥,你是最了解小弟的,我一不好酒色,也不貪權勢,但……唯獨愛錢,喜歡越多越多的錢。你可能說會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守財奴,小弟并不否認。但是,我喜歡錢,并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墨門。”
荊布認真聽著他的后文。
夏巨繼續說道:“大哥,你身為鉅子,你應該知道維持墨門的日常運營需要錢,那些執行任務死去的墨者,他們的家人也需要錢去撫恤,與此同時,我們墨者還要不斷地救濟貧苦大眾,更需要一大筆錢。你知道我們墨門現在一年開支多少嗎?整整三百萬兩啊。誰給我們補貼,誰給我們支援?。這些年,你一直漂泊在外,當然不知道墨門現在所面臨的嚴峻問題。
荊布眼睛瞇了起來,道:“什么嚴峻的問題?”
夏巨道:“墨門創建一千年以來,無數墨者前赴后繼地為“兼家、非攻”這個理想而奮斗,行俠仗義也好,劫富濟貧也罷,我們最后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沒有得到。事實證明,這個理想只是個空中樓閣,看得到,摸不著。大哥,你知道嗎?近幾年來加入墨門的人越來越少,墨門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現在人世間的人都不是傻子,他們早已看透了,也看明白這個世界。這也讓小弟想明白了一個道理,理想是假的,只有金錢才是真的。只要我們給出足夠份量的金錢,就不怕墨門在歷史的舞臺上消亡,就不怕墨家的理想與主張斷了延續與傳承。”
荊布突然站立起來,瞪著夏巨,目中似已有火在燃燒,沉聲道:“借口,一切都是你貪財的借口。自古以來,墨者在精,不在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