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扶南灣是多雨的季節,潮濕而悶熱的空氣總是讓人渾身濕漉漉的,天氣的變化也總讓人始料不及,剛剛還是烈曰當空,突然之間可能就烏云壓頂,風雨交加,電閃雷鳴。
孫紹握著筆,看著光潔平整的東萊紙,卻久久沒有落筆,他愣了片刻,慢慢的放下了筆,抬起頭,看著窗外如潑的暴雨,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著泛著白沫的海面,久久無語。
“大王。”在隔壁向秦賽學習扶南語和天竺語的夏侯徽聽到孫紹的嘆息聲,走了過來,扶著門框,看著孫紹屹立在窗前的背景,眼中閃過一抹擔心。
或許是因為天氣,或許是因為戰局的拖遲,孫紹的心情也非常不好。從去年九月出兵到現在已經快十個月了,開始打得很順利,接連擊殺了范旃,生擒了范金生,本以為多管齊下,扶南唾手可得,可是沒曾想,范蔓老而彌堅,居然又撐了幾個月還未落敗相。眼下扶南雖然很緊張,可是孫紹的心里也并不輕松。
打仗是要錢的,兩萬多大軍遠征扶南,雖然有大量的商船幫忙運輸輜重,可是壓力還是非常大。現在雙方都在拼消耗,而他的消耗速度顯然要比范蔓的消耗速度大得多,仗著這幾年興商積下的底子比較厚,這次出征又是打著為商人出氣的名頭,商人們都比較支持,他還算沒有捉襟見肘。
然而孫紹清楚,他和范蔓現在都騎在了虎背上,誰也下不來,范蔓輸了固然會一無所有,而他如果不能拿下扶南,灰溜溜的退回去,那這么多年積累起來的威信也會受到嚴重的打擊,一切以他的個人魅力為根基推行的各項離經叛道的政策也將遭到質疑,新生的越國很可能會一蹶不振。
誰也不能退,可是誰也吃不下誰,范蔓到了海上不是他的對手,而他要想攻打特牧城,也著實有不小的難度。他手頭的一萬多人都是精銳這不假,可是要想憑這一萬多人拿下特牧城,卻絕對不是易事。特牧城外沒有能夠供大船行駛的水道,大型攻城器械無法運到城下,范蔓也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開到特牧城外,當年一天攻下襄平的奇跡很難在特牧城復制。
這都歸功于一個人,范蔓可不是那個無能之輩公孫恭。征戰了幾十年的范蔓雖然一直處于下風,但是他沒有給孫紹留下多少可趁之機,先期潛入特牧城的密探雖然送出了一些消息,可是要么嚴重滯后,要么就沒有太大的用處。扶南國的貴族大多是和范蔓沾親帶故的,而且又大多是征戰沙場的武將,要想策反或者刺殺,目前都沒有足夠的把握。
孫紹訓練出這樣的一批人不容易,他不想用他們的姓命來冒險,不到萬不得已,不想做出玉碎之事,雖然第五營別部司馬周魴表示能承受一定的代價,但孫紹卻一直沒有下令動手。
現在還沒有到那個地步,我還撐得住,孫紹對周魴這么說,雖然他的心里已經沒有那么篤定,但是在下屬面前,他無論如何也不能露出動搖。他一定動搖了,哪怕僅僅是一絲猶豫,也會一級級的放大,變成不可逆轉的崩潰。
網撒出去容易,再往回收可就不是那么簡單的事了。
“媛容啊。”孫紹回頭看了一眼,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夏侯徽天生聰慧,對語言也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興趣,跟隨他出征的這段時間,夏侯徽一面幫他處理一些機密文件,一面向秦賽等人學習夷語,他要征服扶南,夏侯徽就曰以繼曰的學習扶南文字,給扶南的文書都是由她親手書寫的。“今天的課程學完了?”
“學完了。”夏侯徽露出純真的笑容,雙手舉著一張剛練習的文字,跳到孫紹的面前:“大王,你看,有進步嗎?”
孫紹接過來看了一眼,連連點頭:“好,非常好,媛容,你在這方面確實有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