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推兩日。
八月二十五。
蔡州廂軍神銳軍進駐界碑店、截斷東西官道。
這樣的大事,自然瞞不住,再結合二十一日鄭丁在衙前街叫囂踏平桐山、叫爾等雞犬不留的恐嚇,百姓心中登時升起一股可怕念頭兵亂
俗話說,匪過如梳兵過如篦。
歷來,成建制的軍隊一旦失去控制,對地方造成的破壞便是毀滅性的。
當天,桐山百姓經過短暫愕然之后便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懼。
隨即,縣內亂了起來。
大批大批桐山西部臨近朗山縣的百姓推著獨輪車,拉上被褥灶具、攜妻帶子往北逃去。
桐山南是淮水天塹,西是莽莽桐柏山,東側則駐扎了虎視眈眈的蔡州廂軍。
只有北上逃去唐州府似乎是唯一生路。
午時。
鷺留圩北五里老爺廟村。
范廣漢把老娘放在獨輪車一側,又緊了緊繩子綁好另一側的鋪蓋卷。
勾頭往屋內焦急的喊了一聲,“娘子你還磨蹭個甚,快些”
屋內渾家余氏一手抱著兒子,一手吃力的拖出一條曲轅犁,“當家的,這犁也帶上吧這可是咱成婚時我家娘舅給我打的嫁妝”
范廣漢不由跺腳急道“都甚時候了咱們是去逃難快丟下”
眼瞅丈夫發火,余氏心疼的松了手,又摸索著從腰間摸出幾張貨票,遲疑道“那咱總得把這鷺留圩的貨票換回銅錢吧,不然離了桐山,誰還認這紙片片啊”
“現下到處慌亂誰有空給你換回銅錢當初賣糧時,我便說收銅錢,你偏要那貨票”
“我不是覺著貨票能買些稀罕物件么”
余氏小聲反駁了一句。
這幾個月來,范廣漢在十字坡市場做力夫,余氏在市場外支了個小攤賣麻花。
夫妻二人很是攢了一筆以前從沒有見過的大錢。
余氏見那貨票輕巧,且鷺留圩有些產出只能用貨票購買,便把掙來的錢、賣糧的錢都換成了貨票。
不想,此刻卻
見妻子還在躊躇,范廣漢急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便和娘走了”
“走走走”
一家四口急匆匆出了院子,村內已是亂做一團。
呼兒喚女的、套牲口車的、往車上搬物件的,更有一支支以家庭組成的小隊一路綿延向村口方向。
“娘,坐好了。”范廣漢囑咐一聲,推著車子趕上了鄉親們的逃難隊伍。
“兒啊,娘不想走,娘想死在咱這院子里”老娘低低回了一聲。
范廣漢只當沒聽見。
片刻后,行至村外,范廣漢終于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生于斯長于斯的小村莊。
似乎是不約而同的默契,眾村民接二連三頓住了腳步,繼而保持了相同的姿勢,回頭眺望。
剛才還吵嚷不斷地逃難隊伍,漸漸安靜下來只偶爾傳出兩聲壓抑啜泣。
在家千般好,出門一日難。
自古以來,這逃難能逃出個甚樣好日子么
其實,直到現下范廣漢還是懵的,他只是源于對危險的敏感直覺選擇了跟隨大流逃亡。
但蔡州廂軍為甚屯兵縣界、為何做出一副攻擊姿態,他完全不知道。
直到踏上往北的官道,匯合了附近其他村的村民,范廣漢才聽人說起,是那蔡州都統制眼饞桐山百姓近來掙到了錢,才想要發兵劫掠
“肏恁娘”
聽到是這個原因,范廣漢沒忍住罵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