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甚者,言之鑿鑿道,齊軍有萬人,三日間連破五城,轉進八百里,已到了南京城下。
韓、郭兩家部曲家眷多安置在南京周邊,聽說齊軍竟摸到了自己老家,不由軍心大亂。
但比起他們,更憤怒的無疑是河間士卒
河間都統王文寶身死后,剩余的兩千五百將士成了沒娘的孩子,在韓企先的默許下,其侄南京府漢軍千戶韓嘗,趁機將這支人馬納入了自己麾下。
以壯大家族實力。
初十下午,聽說家鄉被齊軍攻陷,同出于河間府田家洼村的田實倉、田慶余二人尋到新從河間府征發來的民夫,想要打探一下家人消息。
兩人尋到民夫營地內,詢問了許多老鄉河間近況,有人悶頭不做聲,有人長嘆一回欲言又止,打聽不到任何有用信息。
直到小半時辰后,偶遇了同村田實才這田實才生的又瘦又矮,且年僅十五,三人相認后,田慶余不禁奇怪道“實才,年滿十六才抽丁,你還不足歲,怎也擔了勞役”
因偶遇鄉親,田實才臟兮兮的臉蛋上好不容易露出些笑容,可聽了田慶余的話,當即肩膀一垮,低頭嗚咽道“慶余叔,俺爹被殺了,俺才被拉來頂了他的缺”
都是同村,互相沾親帶故,一旁田實倉不由怒道“可是被齊賊所害”
“不不是,是金金國軍爺,前幾日去村里征糧,俺爹上前替鄉親們說了兩句公道話,便便被砍了頭。”
“怎又征糧不是征過一回了么”田實倉追問一句。
可田慶余的關注點卻在另一邊,卻見他緊張道“實才我家里怎樣”
不問還好,一問田實才哭的更急了,過了十余息才斷斷續續道“慶余叔,軍爺進村后,相相中了冬兒妹子,冬兒妹子不從,嬸子心急救她,咬傷了一名軍爺,被被軍爺殺了”
田慶余只覺眼前一黑,扶著旁邊車轅才穩住了身形,隨后磕磕巴巴道“我我的冬兒如今怎樣了”
“嗚嗚嗚,冬兒妹子被被七八名軍爺壞了身子,事后事后投井了”
田實才話畢,田慶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傍晚戌時,營中放飯。
一日兩餐,往常此刻正是一天中士卒最為輕松愜意之時,可負責把守阜城東側的韓、郭兩家軍營中,氣氛異常壓抑。
來自南京府的漢渤將士,稍微好些,時不時尚有些低聲交談,交換彼此得來的訊息,以推測那支齊軍到底有沒有進入南京府。
但河間士卒的營地內卻是死一般的沉寂。
如今,袍澤之間已流傳開了,某某的女兒被金人淫辱后投井自盡,某某的妻子被淫投繯自盡,某某的老父被金人所殺
其余像是家中為數不多的存糧被金人所搶的消息,更是多不勝數。
已確定家中遭難的將士,個個眼睛赤紅。
尚未得到家中確切消息的,同樣憂心忡忡。
許多人都在想同一個問題如今自己在前線為金人賣命,后方家人卻慘遭金人毒手。
這仗到底打的有甚意思
戌時二刻,天色擦黑河間廂軍德字營營正石德生和幾名下層軍官一番低聲交談后,主動走到了什長田慶余身旁坐了下來。
不知石德生說了些什么,雙目赤紅的田慶余點了點頭。
當夜子時,一片安靜的河間廂軍軍營內,突然有成伍成什的士卒悄悄摸出營房,聚攏在了石德生的營地周圍。
一刻鐘后,便聚攏了千余人,隨后,石德生帶人悄悄出營。
但如此多的人,想要做到完全悄無聲息,不太現實石德生出營時,被另一名值夜的孫營正撞個正著。
忽明忽暗的火把映照下,石德生尚未開口,那孫營正卻率先一嘆,道“兄弟,你家中之事,我已知曉,你有何打算”
一聲兄弟,讓石德生抽出一半的刀緩緩送回了刀鞘,沉默片刻,道“先回家,安葬了老父,便帶兄弟們落草。”
石德生家為河間府外一戶小鄉紳,此次同樣未能幸免,不但家中存糧被搶光,老父亦在阻攔過程中,被金人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