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石頭有些于心不忍,勸道“勝武,算了吧。”
不料,秦勝武卻道“他們都受了重傷,已活不成了。要么流血流死,要么入夜后被活活凍死,不如送他們個痛快”
這倒是真心話,秦勝武受陳初影響,潛意識里總覺天下漢人同根同源,特別是昨日又親眼看到了三百多河間廂軍被金人斬于陣前。
如今兩軍對壘雖迫不得已,但眼見他們傷重受苦,確實不如給個痛快。
可他的頂頭上司、坐在對面的五團團長項敬,原本還在笑呵呵看著秦勝武射殺傷兵,可聽了秦勝武的理由,卻黑了臉,道“秦營長省些箭矢吧,咱這箭矢是用來殺敵的,不是用來做好人的城下金軍是漢兒不假,難道你忘了,在滄州屠村的王文寶所部,也是漢兒他們殺百姓時,可沒手軟”
秦勝武不由默然,默默收起弓箭,重新坐了下來。
片刻后,死寂的城下,竟隱隱響起了低聲啜泣阜城城高三丈,城上城下說話都互相聽得見。
想來是某個受傷金國漢軍,極度恐懼下嚇哭了。
不多時,忽聽城下傳來一道沙啞卻稍顯稚嫩的哭喊,“城上軍爺,給我來一箭,賞個痛快吧嗚嗚嗚,疼的受不住了”
秦勝武方才被上官批評,本不欲搭理這聲音,可對方不住哀求,秦勝武終于起身朝哭聲看了過去。
暮色中,卻見一名大約只有十六、七歲的金國漢兵,半埋在死人堆中,露在外面的左腿,呈詭異角度歪在一旁,一看就是摔斷了。
“軍爺,求您賞我個痛快吧”見方才那助人為樂的齊將又露了頭,斷腿少年又凄凄哀求道。
“你身旁不是有刀么抹脖子不會”
康石頭也站了起來,提醒道。
誰知那少年抹了把眼淚,抽泣道“我不敢,自己下不去手”
這個說辭,登時引起城頭一片哄笑,不少將士走到墻垛旁,紛紛勾頭,想要看看這名慫兮兮的金國漢軍。
第五團年紀最長的淮北老卒張傳根瞅了瞅那張滿是驚恐的稚嫩面龐,問道“小金狗,你多大年紀了”
“我不是金狗我是漢人”少年以沙啞嗓音大聲回道。
“哈哈哈”
城上又是一陣笑聲,卻也有人道“既然知曉自己是漢人,還甘愿被金人驅使,不是金狗又是甚”
“不是,不是我原是周國黎陽人,年幼時與母親被金人擄到了金國榆州,今次被抽丁從了軍。”
少年分辨時,急的面紅耳赤,可一說起母親,馬上又沉默下來方才他疼的受不住一心求死,可他若死了,母親這輩子想要脫籍離開浣衣院的指望,就要落空了。
可自己已斷了一條腿,即便活下來,也要成為廢人了。
想到還在受苦的母親,少年側過頭、捂著臉又無聲哭了起來。
“伱這娃娃,怎動不動就哭哩。”
“換你去下頭,你也哭”
“放屁若老子到了這般田地,脖子一抹拉倒才不會像這小金狗一般娘們唧唧”
“還罵人家金狗作甚人家都說了,是黎陽人,被金人擄了,又有甚辦法”
城頭上,分作兩派討論起來。
明顯有一派開始同情這少年了,另一派雖說嘴上罵罵咧咧,但同樣覺著這少年有些可憐。
這和他們經歷有關,十幾年來,天下大勢浩浩湯湯。
先是金滅遼,金再滅周,周南遷,金又立齊國別更改的比吃飯還勤。
如此劇烈變化的世道中,百姓又能做些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