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瞧著這幫金人貪婪的模樣,不將粥內肉干撈凈不打算停手,救主心切的李登峰著急了。
拿著飯碗,從金人身旁擠過,小心掂起馬勺,盡量挑些葷腥盛入碗內。
飯桶旁,正以女真語粗聲交談金人忽見一個漢軍在他們還沒吃飽時,竟敢旁若無人的湊過來盛飯,不由同時安靜下來,以不善目光在李登峰臉上脧巡一番
金軍內部等級森嚴,便是作戰之時,金漢兩族的伙食都不一樣,同席吃飯的機會更是少之又少。
那錄事見翰達魯臉色陰沉,忙呵斥李登峰道“誰允你吃飯了快退下去”
李登峰身為韓嘗親衛,不管是在軍中還是在金國南京,從來也算被人看重的角色,如今眼看已做了俘虜,那金人完全不將自己、不將韓千戶放在眼里,不由惱道“如今咱吃的是齊糧,憑甚還要分個三六九等”
“大膽”
錄事一聲怒斥,能聽懂漢話的翰達魯卻斜乜李登峰一眼,突然問道“你想吃粥”
“當兵吃糧,天經地義”
多日來的憋屈,一瞬爆發,李登峰也顧不上管對方是不是金人了,據理力爭道。
翰達魯卻陰鷙一笑,忽地伸手奪過了錄事手中的飯碗不待李登峰反應過來,翰達魯便猛地將那飯碗摜在了李登峰頭上。
粗陶碗破片在李登峰額頭劃出一道血口,滾燙熱粥混著艷紅血水糊了滿臉,李登峰不由大怒卻舍不得將手中打給韓嘗的帶肉粥飯砸回去。
可那金人卻不管那么多,見翰達魯動手,另一名金人抬腳直踹向李登峰胸腹,將后者踹飛六七尺遠。
手里的粥自然是灑了,李登峰捂著肚子想要起身時,卻先咳出一口血來。
剩余韓家親衛頓時大怒,紛紛起身,卻又先看向了坐在營房一角的韓嘗
左臂用紗布吊在脖子下的韓嘗,終于緩緩站了起來,視線越過金人,看向了坐在另一邊的完顏斜保,語調低沉道“完顏將軍,這是何故”
完顏斜寶一腳踩在床榻上,一腳自然下垂轉著圈吃完熱燙粥飯,才從陶碗上沿瞟了韓嘗一眼,接著放下碗,用衣袖蹭掉嘴角飯漬。
一套動作不緊不慢,將韓嘗晾了半天,斜寶才對幾名親兵道“吃飽了沒吃飽便讓旁人吃”
說是這般說的,但完顏斜寶面對韓嘗時的輕蔑態度,無疑對翰達魯等人是一種鼓勵。
卻見翰達魯又從粥中撈出一塊肉干進嘴嚼了片刻,忽而一扭頭,啐了一口。
好大一灘濃痰夾雜嚼碎肉糜吐進了飯桶內,一口尤不過癮,對另一只飯桶做了同樣腌臜事,幾名金人這才心滿意足的坐回了完顏斜寶身旁。
漢人竟敢和女真勇士搶食,這便是翰達魯對漢軍的懲罰。
營房內鴉雀無聲若說方才那些河間、黃龍漢軍還有幾分看熱鬧的心思,現在卻全剩了憤怒。
畢竟,這是大伙好不容易得來的帶肉飯食。
許多人不由又想起了多日前,掛在阜城東墻外的那面字幅,以及河間漢軍營正石德生臨死前的怒吼漢兒不為奴金人不將咱們當人看。
壓抑氣氛下,那名錄事俯身從地上撿起一只陶碗,持了長柄馬勺,小心將浮于粥飯上層的穢物刮開,腆臉朝眾多漢軍一笑,訕訕道“無礙,無礙,還能吃”
不知是為了證明,還是真的餓的受不住,錄事刮開穢物后,竟真的盛了一碗,蹲去墻角自顧自吃了起來。
酉時末。
往常送來的飯食粒米不剩,今日,丙貳捌營房內的飯食卻剩了大半。
營房外,就有淮北軍軍士把守,是以營內發生的事,他們看得清清楚楚,卻未作任何干預。
他們進來收走飯桶時,有一名淮北軍士仿似不經意的和田慶余對視一眼。
戌時初,淮北軍第五團老卒張傳根拎著一個包袱來到丙貳捌營房內。
這張傳根已算丙貳捌常客,自從那名斷了腿、被淮北軍軍醫所收治的張小尹被送進營房后,老張隔三差五就來探望。
這次和以往一樣,張傳根又沒空手來,包袱內有一碗肉餡扁食、幾塊方便面和幾條干乳酪。
簡單敘話后,抽時間過來的張傳根就要告別,臨行時特意對田慶余道“近日多賴田老弟照應小尹了,日后必謝。”
“軍爺客氣,我只是盡了袍澤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