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懷熊統廂軍京營,以老白的資歷,若同意留下,一個正職團長是沒跑的。
白露如今負責歲綿街楚王府日常運轉,常駐東京,老白留下,剛好可以創造更多接觸機會。
卻不想,陳初向他提起此事后,老白沒任何猶豫便拒絕了。
只聽老白自己解釋道“嘿嘿,東家提拔,俺老白銘記五內。但我有幾斤幾兩,自己心里清楚我既無彭、周、姚等哥哥的悍勇,也無辛將軍那般膽大心細,敢為旁人不敢之事、敢打旁人不敢打之戰。我就是仗著些許輕功的小蟊賊,做不了大將軍。能一輩子留在東家身邊聆聽教誨,便心滿意足了。”
“少拍馬屁。”陳初笑罵一句,隨后卻嚴肅起來,“以后,不許再說自己是蟊賊咱淮北軍上下無論將士,都是一諾千金、敢為國赴死的大好男兒”
“是”老白眼窩一熱,抱拳斂容。
“王爺,唱一曲吧”
“呵呵,好。”
老白得令,雙腿一夾馬腹,胯下戰馬加速向前,追到前方打頭的長子跟前,抱拳交代一句。
隨后,靈魂歌手姚長子咳咳兩聲清了清嗓子,大吼道“全軍都有。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預備起”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發聳。立談中,死生同”
數千整齊豪邁吼聲,如平地起驚雷。
瞬間喚醒沉寂鄉野
遠處勞作在田間的老農,直起腰身,手摁斗笠,遠遠看了一眼,見那面隊伍正前方的楚字王旗,遍布深刻皺紋的臉上旋即露出樸實笑容,“是楚王,大軍河北得勝后,凱旋歸鄉去喲”
身旁數名孩童,聽說是楚王大軍,也不害怕,齊齊歡呼一聲便跑向了路邊,好近距離為這支隊伍喊上一聲好彩。
見此,同在田間勞作的農人也不擔心,反倒沖孩童奔遠背影喊道“幺兒,若見了楚王,替二伯磕個頭”
這老農并不識字,但自打前年開始,楚王大軍經常穿梭在淮北至東京的這條路上。
起初,他們見著大軍自是習慣性的慌亂躲藏,可日久之下,他們卻發現淮北軍伍從不擾民,更不會出現去村中搜刮糧食雞鴨的狀況。
久而久之,他們便記住了這面旗幟。
更別提,近年忽然從五成降至兩成的糧稅了。
其實,細算下來,按絕對數量說,如今的糧稅比過去還多了比如,前些年他們這些旱田種麥子能打一百三四十斤,五成稅便是六七十斤。
如今,在得了淮北新麥種、疏浚了灌溉網絡后,一畝可產嚇死人的五百斤兩成稅便要繳百余斤。
可這糧,他們納的心甘情愿啊
再有夏收后可補種一季的土豆、紅薯等高產作物,一年下來,一家人不但能糊口,還有余力養些雞鴨豬羊。
比起一到春荒村村有餓死人的過去,能實現吃飽這個最樸素愿望的當下,已讓許多人覺著到了天堂。
陳初自四月十六離開東京,原本只需六七日的路程,竟足足走了十余日。
皆因每到一地,便有各級府縣組織犒軍,有時行軍途中,尚不到當日計劃駐扎地,還會有當地官員半路劫道。
一旦陳初以當地并非計劃營地的理由想要離去,便會有白首耆老上前團團將人圍住,牽馬的牽馬、磕頭的磕頭、抹淚的抹淚。
說甚也要讓大軍在當地駐留一晚,讓鄉親們聊表心意。
其中,自然有些是因為田改過上好日子想要真心感謝楚王的百姓,也有因河北之戰大勝而感懷楚王重振漢家雄風的士紳。
但絕對少不了各級官府在背后的推波助瀾河北一戰后,楚王不但得大齊萬千軍民之望,在朝堂中更是挾大勝之威無比接近一言九鼎。
且楚王年紀輕,以后他要么是把持朝政數十年的超級權臣,若膽子大些,取僅有一女子撐著的劉齊而代之,也不稀奇。
局勢如此明朗的情況下,地方官員自然趁著楚王路過趕緊湊上去混個臉熟。
大伙都是這么想的,以至于到了后來,府縣官員北上數十里,跑到隔壁縣相迎,以免被臨縣截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