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唐敬安回頭,打量黃代榮一眼,笑道“這莊子,本官確實想要啊”
一句話,眾鄉紳不由露出了喜色,以為這裝作清廉、油鹽不進的知府,終于受不住誘惑了。
不料,唐敬安接著又笑道“但,本官怕王爺的鬼頭刀啊”
“”
稍稍活泛的氣氛不由一滯,范世貴卻看了一眼站在遠外的知府隨從,拱手道“一處莊子,算不得甚,我等無求大人,只是聊表心意耳。再者,此間事,僅我知你知”
“哈哈哈”唐敬安突兀大笑,打斷了范世貴的話,隨后便道“此間事,天知地知,你我欺的了人,欺的了天么我淮北戰死英靈,都在天上看著呢。伱們不怕,本官怕”
唐敬安聲音不大,卻堅定異常。
范世貴等人沉默下來,對方這態度看起來沒得談。
果然,唐敬安等了一會兒,又道“上次,本官與諸位提及的贖買洪澤、成子、香澗等湖澤之事,諸位考慮的怎樣了”
反正唐敬安已挑明了,范世貴也不拐彎抹角,拱手道“祖上家業,不敢售賣。”
那張鳳和也緊接道“大人我等奉公守法、耕讀傳家,家中產業乃是一代一代先祖辛苦經營才積攢下來的。若在我等手中出售,不肖子孫哪還有臉面見泉下列祖列宗啊”
兩人的話,登時引起一片委屈訴苦之聲。
唐敬安主政泗州,自然了解過洪澤變遷他們口中的一代一代經營積攢,純屬胡扯。
這洪澤湖的歸屬,是范、張、黃三家趁齊周在淮北混戰之際,弄了些不辨真假的文書,買通公人吏員,空手套白狼占了這大便宜。
早在阜昌三年,齊廷有感洪澤之利重要,曾派遣專職清查山川湖澤的河臺官員進駐泗州,希望重新厘定洪澤、、成子、香澗等湖澤權屬。
卻不料,僅僅幾個月后,泗州便因為河臺官貪婪搜刮浮財,激起了民變。
被百姓圍毆而死。
當時齊國立國未穩,不敢使邊境生亂,便將已死的河臺官治罪,以平息民亂。
再往后,這件事便不了了之。
唐敬安上任后,翻閱此案卷宗,察覺阜昌三年那河臺官貪也是真的貪,但這場民亂背后,若無范世貴這幫鄉紳鼓動,他卻是不信的。
了解鄉紳在地方的恐怖影響力,唐敬安一直沒敢輕舉妄動,直到現在楚王處置了河北之事,終于騰出了手,才有精力來解決淮北最后一個尚未從士紳手中奪過來的州府。
這邊,黃代榮已擠出了幾滴眼淚,聲音哀切道“知府大人,我等對國、對楚王從無二心。今次楚王在河北大勝班師后,我泗州鄉紳還捐助了千貫財貨犒軍。大人為何還要這般苦苦相逼”
緊接,范世貴也惆悵一嘆道“楚王在河北,為士紳姚宗江等人請殿下親書牌匾,立十八善人牌坊,說明楚王愿親近我等開明士紳。可楚王善待河北士紳,大人卻逼迫我等,這道為何”
范世貴隨口一說,便將自己一方劃入了開明士紳行列,并且他的話,唐敬安還不好反駁楚王善待姚宗江等士紳也是真的,唐敬安總不能否決此事。
耳聽他們將自己說的光明偉岸,唐敬安心中卻膩歪的很。
通過楚王分享的軍統情報,他自然知曉范世貴等人有私下聯絡周國官員的事,奈何此事全無證據,除非抓了查永貴。
即便唐敬安說出來,范世貴等人也能用小人構陷來反駁。
清洗一地士紳,牽連甚廣,若無確鑿證據,便名不正言不順。
在鄉紳亂糟糟的喊屈聲中,唐敬安等待片刻,卻道“那好,先不說三澤權屬問題,本官只問諸位,能否將三澤開放,允許周邊數十萬百姓下湖捕魚,共享湖澤之利”
周遭一靜,眾鄉紳不約而同看向了范世貴,后者稍一沉吟,堅決道“大人,洪澤為范、張、黃三家私產,便如大人,也不愿自家后院被百姓隨意進出吧天下,沒有這般道理”
自始至終尚算平和的唐敬安終于被這話激的微微惱怒,不由又想起前些日子走訪洪澤周邊,見到過的那一群群住在蘆葦帳篷中,衣不蔽體、面黃肌瘦的魚戶。
王爺說過,不解決生產資料的分配問題,百姓僅靠勤勞八輩子也翻不了身
于是,唐敬安略帶慍怒道“洪澤之利,原屬天賜萬頃湖澤,也沒有只富你三家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