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七月,暑期蒸騰,一點也不比南方涼爽。
夜,戌時末。
豬皮巷張家小院,張小尹所住偏房,門窗緊閉,屋內熱的猶如蒸籠。
張傳根、張小尹兩人為圖涼快,干脆只穿了犢鼻褲圍坐燈前,卻依舊熱的滿頭大汗。
不過,此時兩人顧不得這些,張小尹向上線張傳根匯報了一番近來的工作進展。
張傳根頻頻點頭,最后從包袱中拿出一張榆州董記商行見票即付的貨票遞給了張小尹。
張小尹不識字,翻來覆去看了兩遍,也沒認出這是啥來。
“小尹,待安定下來,需學著識些字了,不然一輩子做睜眼瞎”張傳根以長輩口吻囑咐道。
全然忘了,當初他自己便是淮北軍掃盲運動中的老大難,張傳根年紀有些大,自是比不上軍中年輕袍澤學的快。
后來還因為學習慢,而拖累了整個連隊的先進評選。
張傳根原為武衛軍士卒,如今和他同期的袍澤,大小也是個排長、連長了,他便是吃了沒文化的虧,直到臨退伍轉調軍統,還只是個班長。
但比起斗大字不識一筐的張小尹,好歹能認得大幾百字的張傳根,卻是有資格這么教育干兒。
“嘿嘿,若得空,干爹教我。”張小尹難為情的一笑,揚了揚手中貨票,“干爹,這是啥”
“這是董記商行的貨票,你持此票,可在其商行中提銀二百七十五兩。”
“這么多”
張小尹一驚,二百七十多兩,在貧瘠榆州莫說是他沒見過,便是廂軍里的隊將、營正,只怕也拿不出這么多銀子。
張傳根的表情卻嚴肅起來,“又不是給你胡亂花的這錢,是讓你籠絡袍澤、交好上官用的。小尹需記得,切莫胡亂伸手,待大事成,王爺絕不吝給你一世富貴,千萬不要動歪心思,因小失大”
張小尹忙點頭,“干爹放心,上次送來的錢我還沒用完呢,除了贖回娘親那筆錢,旁的錢我沒動一文。”
張傳根欣慰頷首,又道“咱們軍統對自己兄弟也沒那般苛刻,這些錢里本就有一部分是你的自主經費”
說著,張傳根笑著指了指張小尹磨爛、露出屁股蛋的犢鼻褲,道“就像這破爛衣裳,該換就換,從經費中拿出些錢置辦兩套體面衣裳,以后小尹也是要做官的人了,要講些體面。”
“做官”張小尹一臉訝異。
“是啊。方才不是說了么,這錢便是讓你交好上官用的,想辦法做官,越高越好”
“可”
張小尹對此事沒什么信心,他能結識到的,不過是隊將之類的中下層軍官,這些人,根本沒有隨意提拔的權力。
真正掌權的一軍指揮使、都統等高官,以他現在的地位,接觸不到。
張傳根卻神秘一笑,“放心,上頭啊,有人幫你運作升遷之事。你這邊的經費,便是安撫那些原本是你上官,以后變成你下屬的人,以免他們心理不平衡。”
張小尹不由心中一凜年初戰俘營一事后,他非常清楚,齊國埋在漢、渤廂軍中的暗線不止他這一條。
礙于紀律,這種事不能隨意打聽,但他知道,整個榆州城內,一定有許多正在做著同樣工作的同志。
只是張小尹沒想到,暗線的級別竟如此高,甚至有權調動升遷中下層軍官。
當晚,張傳根留宿豬皮巷。
翌日,天剛亮,和張傳根同塌而眠的張小尹便被娘親喊了起來。
張小尹光著膀子走進院內和娘親說了些什么,片刻后回轉,將疊整齊的衣裳放在了床頭。
張傳根也被這番動靜吵醒,見張小尹拿的是自己的衣裳,接過后不由驚奇的咦了一聲。
一路趕路,他那身衣裳沾滿灰塵,又被汗水濕透曬干了幾回,一股子汗餿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