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本來病體未曾痊愈,又經歷了這一番折騰,此刻已經昏昏沉沉,不省人事了。林黛玉和雪雁主仆二人憂心忡忡地守候在一旁,長時間的饑渴同樣使兩人十分虛弱,至于鹽運使張一棟,正靠在墻角緊閉雙目,不知是為了節省體力,還是已經餓暈了。
這時,外面的打斗聲忽然停歇了,但賊人拋進院墻內的柴草還在熊熊地燃燒著。祠堂內的地面上本來躺著七八名重傷的鹽兵,此刻已經有四人沒了聲息,剩下三個的胸口倒是還在微微起伏,偶爾會發出一兩聲虛弱的呻吟,除此之外,四下里死一般寂靜,靜得讓人發慌。
雪雁伸長脖子,借著火光往院子中看了看,略帶希冀地道“怎么突然都安靜了,難道賊人退走了”
林黛玉搖了搖頭,賊人的這次行動顯然是蓄意沖著自己父親來的,眼看就要成功了,又怎么可能在這個時候退走呢,套用環弟的一句話,這顯然是不科學的。
雪雁憂心忡忡地道“環三爺已經走了好幾個時辰了,也不知請到救兵了沒。”
林黛玉默不作聲,說實話,她對此的希望不是很大,賊人這次能精準襲擊,很明顯是有內應,而且堂堂揚州巡鹽御史遇襲,逃散的鹽兵又不在少數,消息肯定已經傳開去了,竟然大半天也沒有援兵主動前來救援,這顯然是不太正常的,所以環弟請來援兵的可能不大。
不過,環弟總是出人意表,當初趕鴨子上架參加縣試,自己也以為他通過的可能不大,結果環弟不僅通過了,而且還拿了案首,此后更是一發不可收拾,連下府試和院試案首,成就了難得的小三元,所以,環弟最后能請來救兵也不一定,即便請不來,至少他已經逃出去了,能活下來就好
雪雁見林黛玉不作聲,便知她也沒把握,于是真慌了,顫聲道“姑娘,待會賊人若沖進來,咱們怎么辦”
林黛玉下意識地握緊賈環臨別時遞給自己的匕首,目光堅定地道“唯一死而已”
林黛玉性格特立獨行,孤高自許,是不折不扣的精神貴族,連落花都不忍被“污淖渠溝”沾染,更何況是自身,所以她是誓死都不會受辱偷生的,正因為明白這一點,賈環當時才答應她,若賊人攻進來,會先用槍先打死她,而離開求援之際,又把匕首送給她。
雪雁看了一眼林黛玉手中的匕首,眼中露出一絲恐懼之色,吃吃地道“姑娘你不怕死”
林黛玉點了點頭“怕,但有比死更可怕的東西。”
雪雁一想到落入賊人手中受盡折辱的情景,禁不住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道“姑娘您說得對,到時先扎死婢子吧,下手快點,婢子怕痛。”
林黛玉眼圈一紅,點了點頭輕道“黃泉路上作個伴,倒不枉咱們這輩子主仆一場了。”
話音剛下,院子外面傳來一聲巨響,原來是院墻被撞塌了,瞬間飛沙走石,煙塵彌漫,賊人們發出震天的歡呼,就像一群沖破了地獄之門的惡鬼,爭先恐后地從院墻的豁口處沖進來。
林黛玉和雪雁主仆瞬間面色慘白,昏睡中的林如海也被驚醒了,墻角處的鹽運使張一棟亦睜開雙眼坐了起來,脫口道“墻塌了”
“他奶奶的,終于把墻撞倒了,弟兄們,給老子沖進去,宰光里面這幫王八蛋,給死去的弟兄報仇雪恨”四當家張小北滿眼怒火,咬牙切齒地厲聲大喝,為了攻破這座祠堂,死傷了幾十人,這著實讓他十分光火。
七當家沈貫卻連忙道“老四,別亂下命令,大當家要留活口。”
張小北一拍額頭道“老子也是氣昏頭了,大家聽好了,當官的先別殺,其他的隨便宰,碎尸萬段都無所謂。”
七當家沈貫嘿笑道“聽說林如海膝下有一位如花似玉的掌上明珠,正值豆蔻年華,這次也女扮男裝隨她老子出巡了,也別傷了她,抓活的,我要了”
張小北鄙夷道“老七,色字頭上一把刀,再不改一改,你小子遲早死在上面。”
沈貫不以為然道“你懂個屁,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嗚
張小北和沈貫說話間,一條長長的黑影突然破空而來,打著急旋掃向群賊,正從圍墻豁口處往里沖的七八名賊人當場血肉橫飛,以肉眼可見的趨勢倒下一大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