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桌案上的賬本靜默好一陣,花素律愧疚地嘆口氣,平靜地說“通知御膳房,從今以后,朕的飲食每日按早中晚三餐來偶爾加頓夜宵。點心朕不要求,不必額外再做新的。”
國安聽了,像要斷了他的飲食,驚亂道“不可以啊皇上您要想省錢,從奴才身上省,奴才們怎么著都行萬一餓到您,損傷龍體,奴才是萬死難辭其咎啊”
“等個一時半刻,朕餓不死”花素律不耐地跟他拍桌子。
每頓飯幾十道菜,四五人都吃不完的量,還每個時辰做一次
她是皇上也不能這么浪費啊
“所謂開源節流朕費心開源,你們在宮里”花素律咬牙把“放水閘”幾個字咽回去,表情猙獰至極。
她氣得隨手一撩,手中尚膳監的賬本凌空翻圈,穩穩落在一摞賬本上。
“皇上好功夫”國安下意識捧場。
花素律凌厲的目光飛刀般甩過去,嚇得他立刻低下頭。
真是這是拍馬屁的時候嗎
“找個會寫字的小太監,一會兒和朕一起出宮。”
國安沒懂這個安排,但他不敢問,只能悶頭連連應聲。
花素律抱住手臂,長久后緩和過火氣“裁減的事,先從朕身邊減起。”她帶兩分怒氣地指向窗外“光明宮內的燈柱,竟一人負責一根這宮內幾十根燈柱,光這就多少人”
“宮內不許留尸位素餐之人”花素律站起身,向外走去“國安,朕給你時間。十月份前,宮內的賬目朕要初見成效年前若處理不好”
她冷哼兩聲,回頭指下國安“朕也治你個失職之罪”
國安趕忙跪下,對她的背影猛勁叩頭“是奴才謹遵圣意”
屋里已經看不見花素律的人影,只聽她的聲音從殿外不清晰地傳來“回秦艽的折子在桌上,拿上發回給他”
國安伏在地上扯著喉嚨喊“是”
“大娘,您這白菜怎么賣”
飽經風霜日曬的膚色,身上藍灰色粗麻衣裙,懷抱小孩坐在地攤后面的賣菜婦不耐煩地抬起頭
叫誰大娘呢她今年還不到三十呢
抬眼見是個年紀不大的女人,穿身男人的天青色道袍,雙手撐膝,俯身審視她攤位上的各樣青菜。
她穿得甚好,織暗紋的羅錦、白玉的發冠、流金紗的黑帽子,唯獨長相像十幾年沒吃好飯、睡好覺般消瘦憔悴。
兩只眼窩深陷下去,顯得無神的雙眼格外大,看起來有點駭人。
身邊有名穿白曳撒的半大小子,十二三歲的樣,對她點頭彎腰,樣子謙卑極了。
倆身高體壯的漢子跟在她身后,腰帶上有拳頭大的鎏金虎頭扣,兇神惡煞地瞪眼睛。
賣菜婦下意識把懷里的孩子抱得更緊些“右邊那攤一子三斤,左邊一子五斤。左邊那些也是好的,只是賣相差些。”
賣菜婦猜,這女人大抵是在那戶權貴當丫鬟。
大俞雖準女人穿男裝,但只有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家才會穿。
且,誰家正經小姐會上街問怎么賣菜還不帶丫鬟,與幾個男人同行這不是不守婦道嘛
賣菜婦想著,不動聲色瞥了眼前的女人兩眼,覺得她這做活的丫鬟太不正經點。
花素律不知道賣菜大娘內心戲這么多,她聽見菜價,偏頭對身邊的小太監使個眼色。
小太監立刻會意,從袖子里掏出東西,打開毛筆蓋子,舌頭舔舔筆尖,落筆記在小冊子上“民間白菜,一子三斤”。
花素律繼續問賣菜婦“大娘,一錢銀子能買多少菜啊”
賣菜婦對大娘的稱呼非常不滿,眼睛在她身上咕溜溜轉兩圈,心說誰家這么倒霉,請這么個傻丫頭當丫鬟
她干笑一聲“一錢銀子,能把我這些菜全包下來了”
粗糙糟爛,凹槽里布滿灰的三張木板桌子上,摞有十幾顆白菜、蘿卜,還有什么蒜苗、韭菜、茄子、莧菜等等。
有些菜花素律都不認識。
過了晌午,這些菜被秋老虎烤得有些發蔫,一個個賣相都不太好看。
花素律直起身,對那小太監又使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