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上人一雙眼眸半垂、眸光暗淡,面容憔悴。
人物眼中疲憊難掩,深處堅定猶如磐石。
不知是什么技巧,畫上人穿著寬大的罩袍,卻叫人明顯能感覺出衣衫下羸弱的身軀。
黑白之間,病弱消瘦的女人如同一座內部被挖掘一空,還勉力支撐不肯倒下的大山立在紙上。
所有人見它干枯的外表,不屑或嘲笑,妄圖掘盡山中最后一份財富的同時又懼怕它崩塌之時的到來。
花素律望著畫上人忽地回想起剛穿來那日,在鏡中看到的自己
他畫的,究竟是那個已經消失的花素律,還是現在的
花素律暗自嘆氣,良多思緒盤繞在心間,她默默轉身離去。
寫實、寫意,江若谷是兩全了。
畫師注意到皇上出去,他悄聲提醒“王爺,皇上看完畫出去了,是不是不滿意”
他再細品畫一番,從技法上無可挑剔,但為皇上畫像,攝政王未免畫得太過真實。
雖說是皇上自己要求,但任何女子都不希望面對自己不好看的真實吧
江若谷依然低頭作畫,手上描畫的動作連停頓都沒有“皇上既說寫實,又何需考慮太多”
聞言,畫師恍然
自三千自宮者進犯禮部事后,柳常德之流消停不少,這讓花素律省下不少事。
再見江若谷,是剛入九月,他與刑部尚書、大理寺卿稟報江南道貪案。
花素律看著折子上字字句句,兩只手快將折子捏透。
她舉著折子,氣道“王穆慈只貪了八千萬兩”
她不記得具體數目,心覺這數目似乎與記憶里的對不上。
刑部尚書站出指正道“回皇上,是白銀八千萬兩。外有房屋、田地、字畫、店鋪若干,仆役家丁五百、舞姬四十、侍妾十六”
“共計多少”
“約兩億余白銀。”
花素律氣急拍桌,想罵的話還沒罵出口,忽覺心臟鼓噪劇烈,似乎是在腦子里跳,扯得耳朵根發痛。
她忍住憤怒帶來的異樣感受,指著折子罵“既如此為何是監禁八月,下放地方兩億兩銀子,他不該死”
大理寺卿站出解釋道“皇上,王穆慈被捕后主動將所有錢財獻出。此處應減刑。”
花素律氣極反笑“那不是應該賊人枉法所得,還能是賊人的私產不成”
奏折上王穆慈招供的涉貪涉賄人員,不過幾條雜魚,凡是大頭一應未露,這能減刑
不知怎得,花素律覺得一陣氣悶,像是氧氣不夠害得她直喘粗氣。
說話呼吸時胸腔如同拉風箱般,連著喉嚨都有嗡嗡震顫的感覺。
刑部尚書從袖子里掏出幾張信封,遞交到花素律手上。
花素律不知那是什么東西,張張拆開一看,只覺得一團火氣在她胸口快爆開。
她扯著嘴角陣陣冷笑“好哇,原來是各位卿家為王穆慈寫的八行書真是煞費苦心啊”
壓抑怒氣地舉著信一封封看過去,克制不住地咳嗽。
忽覺喉嚨間似涌出些液體,花素律不動聲色地拿過邊上的帕子掩唇擦了一下。
稍挪開,見雪白的帕子上洇著一塊鮮紅。
她楞了一瞬,下意識抬起眼皮,隔著手中書信掃向面前的三人。
好在他們都半伏著頭,她高官們寫的求情信又擋在面前,他們應當沒注意到
花素律耐下心緒,壓住咳狀若無事地又擦了擦嘴,將帕子攥在手里。
將那數封八行書拍在桌上“大俞律有定,高官求情,便可免罪”
刑部尚書此刻才有些瑟縮道“回皇上,并無此例。但”
“但什么”花素律將那幾封紙扔回去“尚志歲且處以極刑,何以放過王穆慈之眾”
大理寺卿此時忽道“皇上,依大俞律,王穆慈不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