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隱蔽小房間里,侯云策和王楠相對而坐。
王楠道:“新黑城又被契丹人攻破,所幸太師早有籌備,在海中南島中新建營地,不至于讓大家無所依。但是,南島與陸地隔絕,營地生活用度極為緊缺,冬天到來,日子難過。少年營已經長成,戰技精良,太師想法是讓少年營全部歸入黑雕軍。”
侯云策不想以三皇子身份出現在大梁,若是眾多少年營歸入黑雕軍,難免人多嘴雜,泄露消息。他想了想,道:“從海島到大梁千里迢迢,路途遙遠,很難歸入黑雕軍。”
王楠道:“近日郭帥要帶人馬進大梁,少年營可歸于黑雕軍。”
侯云策搖頭道:“少年營能歸入,老神箭營很難,還是家眷。我率軍征過契丹,專門查過海路,新黑城在南島,恰在海路上。侯家商鋪已經裝了大船,抓緊還有海風之機,北上到南島。”
王楠向侯云策提出少年營歸黑雕軍不過是試探。通過這一次試探,他更加明確了侯云策對黑城的顧忌。
前些日子又有師弟從新黑城過來,詳細談了太師率眾開拓南島的原因,南島在海路上,能得到中原補充,又有大海與契丹隔離,是神箭營的休養之地。以前在青風嶺時,太師并不知道南島的存在,被迫遷到新黑城以后,神箭營才發現近海的南島,從發現南島開始,太師便開始經營南島。這次契丹大舉進攻,太師便放棄了新黑城,移居到南島。
送走大師兄,侯云策獨自沉思很久。他站在地圖上,先找南島的大體位置,又將眼光移到黃河。
滔滔黃河水自東而下,滋養了數千里生命。
無數的牦牛、黃羊、野馬在上游清淺河水中踏起了冷冷水花,水里濯過吐番女子的發辮,又洗過回骨漢子帶血的長刀,再飄過黨項老人蒼涼的歌聲。
黃河水到了河套以后,胡人風韻漸漸隨風而去,隨之而來的是中原的詩情愁緒。黃河從京兆府、河中府、鄭州等地的北面流過,形成了無數濕地,這些濕地成為了無數動物、植物的樂園。
中牟縣北面十余里有一處美麗的湖泊,這是黃河岸邊的眾多濕地之一,湖邊生長著大量的蘆葦、蒲草,湖內棲息著眾多的大雁、白鷺、野鴨等鳥類,岸邊則是郁郁的森林。
一支人馬從北面而來,他們沿著黃河一路而下,眼看要到了中牟縣城,突然離開了官道掉頭北上,在湖邊修起了營帳。
十幾面大旗立在營帳四角,旗上是隨風飄揚的兇猛黑雕。
“鄭州一別數年,這湖邊美景依舊。”滿身灰塵的錢向南望著湖光山水,禁不住有些感慨。
郭炯此時已是黑雕軍副帥,一身玄甲,提著馬鞭,頗為意氣風發,笑道:“我這主意不錯吧,兒郎們千里跋涉,一個個都如泥人一般,我們就在這湖邊住上兩天,讓軍士們好好地洗刷一番,大梁城是帝都,我們可不能灰頭土臉進城,墮了黑雕軍威名。”
錢向南在軍中數年,騎術已頗為精妙,翻身下馬,徑直走到了河邊。他蹲在湖邊,把右手伸到清澈見底的湖水中,一股涼意立刻順著手掌傳向全身。數年來,錢向南皆在西北軍中,眼看的都是大漠風沙和連綿草原,湖光山色已是久違的景致。他雙手捧起湖水,痛快洗了個臉。
“這里不比邊關。沒有四起的狼煙,我們也不必時刻繃緊弓弦,你還是回家一趟吧。”郭炯已和白霜華結婚兩年,一路南行,雖然不過一月,他亦能體會到夫妻分別的痛苦,因此,到了鄭州以后。他就多次勸錢向南回家去看看。
錢向南眼睛滴溜溜轉了轉,這醉人的湖水深深地撩起了其思家之情。他站起身來,用力甩了甩雙手,水滴在空中劃出了一道漂亮地弧線,又落入水中,激起一串水波。
錢向南微微笑道:“近鄉情更怯,四明狂客所言真是不虛。我的老父親就在中牟,鄭州的家可以不回,若是經過老父家門而不回,就真是不孝之子。”
郭炯“哈、哈”笑道:“錢兄也不早說,現在轉回中牟縣,又要走一段回頭路。軍士們在這里休整兩天,等到錢兄回營,我們就開拔。”
錢向南在黑雕軍中仍任掌書記一職。和郭炯的節度副使相比,官職相差太遠,只是在黑雕軍中,錢向南執掌軍情營,其地位一直頗為超然,郭炯對其也頗為尊重,兩人在一起,也以平級論交,只是在外人面前。兩人就稍稍裝些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