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開始,他時常夢見一個金色的夢。夢見那不斷墜落,夢見那雙清澈的紅眸,夢見遙遠的過去。游玩過的大地,幫助過的人類,品嘗過的野果,丟棄于草邊的果核干枯變扁。
夢見她親手結束了本應還有救的伊邪那岐。
金色陽光透過云層落在她身上,血液染紅的柔美臉龐上,帶著一貫的平靜。
他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但身后是疾步趕來的神將,他必須做出選擇。身體卻比腦袋快一步,上前將她手中的利刃奪走。
……
在無邊無際令人煩躁的黑暗中,那抹刺眼的光從眼前直接亮起,帶著再明顯不過的驚訝和掩飾過后的平靜,眉眼和唇畔,無不露出春日的溫和生氣,恰似一汪活水清泉,令人忍不住想要親近——
恰好與這古板死寂的高天原相反。
“這樣的存在,遲早也會在高天原消失吧。”他不由得產生了這樣悲觀的想法,卻也想起了自己剛把腿架在窗邊。
明明那時她壞了自己要溜出神殿的好事,但他就是沒辦法大發脾氣,只得佯裝生氣。本以為只是個不起眼的小神明,但能以神力抵擋住他的雷電,就注定了她并不是什么普通的神明……或是神使。
“那些我們幫過的人類還記得你,他們不會忘記你,至少現在你再去看望他們,他們還記得你為他們帶去了豐收。”
“是這樣嗎?”她輕輕地笑了。
是這樣嗎?
須佐之男在內心反問了自己。
……事實卻是,曾受助的那片土地上的人類,已經忘了她,留下痕跡的只有須佐之男和稻荷神罷了。
明明一直陪在她身邊,但她還是很遙遠。
雖說一開始是聽聞她因為自己降生的雷暴牽累而主動接近,但后來天照告知她的來歷時,他也無法再如從前那般坦誠了。
尤其是,當他心懷人類和高天原,他不得不為了高天原和這整個世界考慮時……矛盾越發尖銳,內心掙扎也越發痛苦。
“那個孩子,不屬于這里。”天照如是說。
“不屬于?”
“不屬于高天原,不屬于這個世界。她會帶來變數,所以——”
所以,自己變相地成了監視者。
“我……會注意她,但我不會讓她服從我。”他看向天照,“但您,為何會覺得她不會與我們一條心?”
……
“沒有……嗎?”他的聲音里似乎帶著某種期待落空。
她的語氣再次溫柔平靜起來:“為什么您會突然想到以后呢?神有漫長的時間。”
須佐之男站在神殿門口,偏了偏頭,但最終還是與她對視:“正因為如此,我才想讓你和我一起去滄海之原。”
“……”
“在那里,你會被記住,不會被遺忘,也不用擔心什么。”
她微微睜大了那雙紅眸,最后將驚訝完全收入溫柔的笑意中:“承蒙您關照,但,這樣就好。”
為何這樣就好?須佐之男并不理解,卻沒有問出口。
或許是,她有自己的考量。
或許……
“須佐之男大人。”
在與妖魔的一場惡戰后,她半跪在河邊,與他一同凈手。
“什么?”
“您有沒有想過,教會人類如何驅逐妖魔?”
這事可謂是正中他的心意。
他之后,恐怕再不能如現在這般悠閑再下來塵世,也恐怕……
“怎么了?”她輕輕歪了下頭,青琉璃色的長發隨即落下幾縷,染上水光,在夕陽下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