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格外的氣憤的,不是甘肅百姓的苦難,也不是甘肅官員的貪婪,而是作為皇帝耳目的錦衣衛從未上報。
其他人不忠可以接受,錦衣衛作為家奴也不忠,則是朱咸銘無法接受的事。
所以在看陳錦昀票擬意見時,朱咸銘吩咐道“傳旨南鎮撫司,錦衣衛甘肅千戶所百戶以上,全部革職查問在任千戶以瀆職誤國之罪,斬首傳示錦衣衛各千戶所”
換句話說,這位甘肅千戶皇帝親自定罪問斬,可以省去南鎮撫司不少功夫。
而這道諭旨一下,甘肅千戶所可以說將經歷換血,還不知有多少人會牽連其中,罷官殺頭乃至于抄家。
“是”程英小心回話,他知道皇帝此刻已是怒極。
見皇帝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程英方才轉身走到廳外,招來小宦官吩咐皇帝口諭。
而此時暖閣內,朱咸銘已在查看陳錦昀的票擬,看完之后他已皺起了眉頭。
一番思索之后,他的神色越發冷峻起來,最終想要提筆寫些什么,可他最終又放下了筆。
他知道陳錦昀別有用心,可人家占據正義無可指摘,作為皇帝他也不好直接否決。
但他也知道眼下甘肅不宜大動干戈,否則只會引出更大的亂子,對西北平叛只會更加的不利。
既不能否也不能準,那么他就只有一個選擇,便是將票擬打回內閣重新討論。
而所謂的重新討論,其實就是轉移矛盾,甘肅怎么辦姑且不論,朝廷上先戰一番再說。
想到這里,朱咸銘多少有些難受,他才把兒子們的爭斗按下去,這邊內閣又將卷起更大風暴。
金陵清丈將行,西北大戰將起,這樣關鍵時候朝內兩大派系卻要內斗,朱咸銘又豈能不感到難受。
他當然可以突破規則,憑借皇權把事情壓下去,但這樣做會導致朝臣的爭斗會由明轉暗,更加不利于他掌控局面。
皇帝批閱完畢后,王培安的奏疏被單獨送回了司禮監,而后掌印太監呂通奉旨將其送回內閣。
文淵閣內,三位內閣大臣齊聚一堂,此刻趙玉山正在翻看奏疏內容。
前后看完之后,他便意識到了問題所在,更明白了陳錦昀的目的。
此時他終于明白,為何今日陳錦昀會提前叫一眾黨羽前來,顯然就是在這里等著自己。
當然了,這里的黨羽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最低的也是侍郎一級,絕對的位高權重。
沒等趙玉山說話,這邊陳錦昀便開口道“甘肅之地重要非常,想來圣上也感事情嚴重,故讓內閣重新計議,以求周全”
有他起了頭,禮部尚書楊錦堂便接話道“我以為陳閣老所言甚是,甘肅官員腐敗如此,簡直觸目驚心是該嚴查才行”
他的話音落下,吏部侍郎申國楨便接話道“這些碩鼠巨貪,敗壞綱紀國法,確實應該嚴懲不貸,一查到底”
在場幾人七嘴八舌說著,趙玉山也緩緩放下了奏本,心里卻想著王培安這個人。
王培安雖只有從五品,掛著禮部員外郎之銜,但其事跡趙玉山也有所耳聞。
在趙玉山看來,王培安雖然為官多年,卻仍保持一顆赤子之心,這是非常難能可貴可貴的事。
畢竟王培安這樣的人,朝廷內外確實很少見。
他初入官場時也跟王培安一樣,只是碰壁后他就懂得了變通,才有了今日禮絕百官的際遇。
也正因一路走上絕巔,趙玉山才更加的明白,王培安能堅守本心何等不易,所以他還很欣賞此人。
可今天,就是這個讓他欣賞的人,卻給他帶來了極大麻煩。
但趙玉山并不埋怨王培安,此刻他只痛恨自己那得意門生,現任戶部侍郎蘇文鑒。
蘇文鑒從去年開始多次來信,說陳錦昀主管軍需調配后刻意讓他難堪,所以這廝一直請求調離甘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