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就問得比較露骨了,陳裕盈沒有著急回話,而是靜靜的看著李自恒。
好一會兒后,陳裕盈方道:“李御史,我比你多做幾年官,有些心得想跟你分享一些!”
李自恒則道:“今天是審案,做官的心得,可以下了堂再說,現在你只管回我的話!”
“剛才我已回過你的話,是你苦苦相逼不依不饒,你以為你是誰難道……”
“我是都察院僉都御史,圣上委派欽差,你又以為你是誰”
只這兩句話,便讓現場氣氛迅速升溫,在場旁觀眾人紛紛屏氣凝神,但也很期待接下來的碰撞。
若非顧忌李自恒欽差身份,及現場東廠和錦衣衛的人,此刻只會有人給陳裕盈叫好。
“千年田八百主,這天下誰人不買田誰人又不賣田”
“只要你情我愿,民不舉則官不究,又何須你來多管閑事”
“俗世濁流,你以為只憑你一人,就能澄清玉宇就能與天下人為敵”
李自恒依舊淡然,只聽他道:“澄清玉宇愧不敢當,然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遇有不法自當整飭,今天我只問你的案子,何談與天下人為敵”
到了這地步,也沒必要顧忌什么顏面了,陳裕盈也是老江湖,此刻同樣不會弱了氣勢。
“若老夫所記不差,欽差大人最重要的差遣是賑濟災民,然后才是查案!”
“可你到江北賑災卻餓死了人,如今弄得民怨四起,我想也問欽差大人,是百姓生死重要,還是你以查案博直名更重要”
反過來,陳裕盈又給扣了一頂帽子,指責李自恒漠視百姓生死,只顧著的挑事審案博取直名,簡單來說就是沽名釣譽,假仁假義。
話說到這里,雙方已算得上是圖窮匕現,這精彩程度看呆了現場所有人。
在場眾人不得不驚嘆,這陳裕盈陳前輩不愧老江湖,對上李自恒這樣的硬骨頭,居然也能打得有來有回。
但在場官員只需代入陳裕盈,就明白眼下確實到了拼命的時候。
陳家被當成整飭兼并的典型,罪名坐實了一定會嚴辦,以陳家這些年涉及的臟事,抄家流放都算是從輕發落了。
此刻,所有人都等待著李自恒的回應,因為餓死了人乃至又起騷亂,是客觀上已發生了的事實。
“我若有罪,陛下自會懲戒,罷官、抄家、流放、殺頭,我都坦然受之!”
“今日堂上,我是奉旨查案,我只問你陳家的事!”
李自恒根本不接陳裕盈的招,他確實已經豁出去了,所以不在乎外人評價,只會全力去做正確的事。
陳裕盈當堂對問讓眾人驚嘆,而李自恒無視名節一往無前的氣概,則更是讓在場眾人欽佩。
大家都是讀圣賢書長大,圣人的教誨他們也都知道,他們也曾想過要做君子,可如今都成了官僚地主。
“只問我陳家的事我陳家先祖,是輔佐世祖重定神州的功臣,如今落拓……便虎落平陽被犬欺,你也只敢對我們出手罷了!”
虎落平陽被犬欺,這不是該在堂上說的話,顯然陳裕盈已被逼到絕路,連士大夫的體統也顧不上了。
聽著陳裕盈的挖苦,李自恒內心巋然不動,徐徐說道:“案子要一個一個查,你若清白無辜,又何須如此憂懼”
“一個一個查怕不是因為我們好欺負,所以才挑我們家動手,那些真正的權貴你敢查嗎”
這就叫東拉西扯,反正就是各種帶偏問話,不會按照李自恒的劇本走。
“只要犯了國法,我就敢查!”李自恒也來了火氣。
他最痛恨陳裕盈這樣的人,明明是兼并土地的元兇,卻做出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
陳裕盈當堂咆哮道:“朝中那些尚書閣老你敢查嗎各地宗藩兼并的土地你敢查嗎”
“律法森嚴,違者必究,我有何不敢”李自恒坦然答道。
陳裕盈當即怒道:“應天薛家,蘇州林家,你敢查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