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卻好像突然被打開了話匣子,她先偏身上炕,打開炕琴道:“夏天用的鋪蓋如今都在這里,平安睡覺不老實,以后換季的時候你記得要給他鋪個大點兒的炕被。這邊的小柜門里都是平安的東西,你平時不要給他亂動,不然他要不開心的。
這邊柜門里是平時穿的衣裳,上面一層是平安的,下面是咱……是你的,換洗衣裳的時候就到這兒來找……”
劉氏說著翻出個包袱皮兒,把自己的衣裳抽出來放在一旁。
“炕琴下面這里有個暗格,平時家里的錢我都是放在這里……不過現在里面也不剩幾兩銀子了。”劉氏說到這里,聲音立刻低沉下去,“好在再過一個月你就能拿到上半年的分紅了,到時候你就好生給平安攢著,給他以后上學娶媳婦用。”
劉氏說罷下炕,把靠墻的四口箱子全都打開,一邊翻看一邊對夏瑞松道:“第一口箱子里都是平安的東西,從小他穿的兜兜蓋的被子我都給他留著呢,壓在箱子底下。上頭的是這兩年新做的衣裳,還有爹娘和、和小姑給買的衣料……他如今身量長得快,若是給他做衣裳,得告訴裁縫稍稍放寬一些折進去,以后不夠長了還可以拆開繼續穿,不然不等過季衣裳就短了。”
這邊箱子里是咱家春秋的被褥,還有這邊是冬天的厚被子。
最后一口箱子里……”
劉氏深吸一口氣,把自己的衣裳都挑揀出來之后繼續道:“如今都是你的東西了,要換季了就來這邊找衣裳,把上一季的洗好曬干收起來。這口箱子最下面,還有幾塊上好的衣料,是年前小姑托人送來的年禮,本來是想留著送人用的,你若是有個什么人情往來,便把這個忘了,若是擱到明年不時興了,再送人也不好看了……”
劉氏一邊說一邊趁著背過身的時候偷偷抹眼淚。
別的不說,光是她自個兒的衣裳收拾出來,就鋪了半炕。
這么多年,夏家對她當真是不錯的。
無論是老兩口還是夏月初,過年過節即便不給夏瑞松買東西,也絕不會落下她的那一份。
夏瑞松更是從不吝嗇給她和兒子花錢。
只可惜從前的她脂油蒙了心竅,身在福中不知福,放著這么好的日子不好好過,偏要弄些個有的沒的。
倘若只有貼補娘家的那件事,她絕對會立刻跪在夏瑞松面前,哪怕把頭磕破了也要求他原諒,她是真的不想離開這個家。
但是,如今弟弟的事兒,就像是一道巨大的深淵橫亙在兩個人之間,自己過不來,夏瑞松也過不去……
劉氏默默地把自己的東西都收拾好,對夏瑞松道:“我貼補娘家的那些錢,算是我欠你的,我以后會努力做工……”
夏瑞松打斷她的話道:“不用了,你跟了我這么多年,也吃了不少苦,那些錢就算我給你的補償了。”
他說罷起身走到書桌邊,鋪好紙張,研墨舔筆。
臨要下筆之時,卻又提筆沉吟半晌,最后在紙上寫下了“放妻書”三個字。
劉氏雖然不識字,但是字的個數還是看得明白的。
開始還覺得不解,但是很快就明白過來,渾身便是一顫。
休書是將妻子逐出家門,而夏瑞松寫了三個字,顯然應該是“放妻書”,那就是和離。
雖然同樣是分開,但是傳出去之后名聲都是不一樣的。
劉氏終于明白自己究竟失去了一個怎樣的男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蹲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