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在恒心中一陣刺痛,“所以你是故意的?故意說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這句話問出口,憋了好些年的郁氣噴涌而出,沖得他眼鼻酸澀難當,手緊抓著欄桿,才抑制住顫抖。
“對不起。”舒嬋看著他誠摯道歉。
目光對接,一道盈盈水亮飽含歉意,一道幽幽晦暗隱藏悲傷。溫在恒調轉視線,心痛更甚,不管是六年前還是現在,他好像都拿她沒辦法。她情愿為柴峻做妾,能夠接受李光魏的恩情,卻總將他拒之千里。
他們之間似乎橫亙著一條跨不過去的天塹。
“你說人各有命,我們有云泥之別,那如今時過境遷,你再看我。”溫在恒面對著她,內心的郁卒讓他的語氣有些沖,“我退了婚約,光棍一條,與溫家斷絕了關系,庶民一個,等卸了軍職,就成了一介凡夫俗子。你是云,我是泥,我們永遠沒有對等的時候是嗎?”
舒嬋慌忙搖頭,道:“不是!”
“那你告訴我……為什么就我不可以?”
溫在恒喉嚨發梗,等了許久她也未回應,只垂首望著池面,如銀的月光籠罩著她,清輝飄然,如夢似幻。
舒嬋不知如何回答,她的心亂成一團麻,理不出個頭緒來。腦海中如過電般閃過很多畫面,有個聲音破除塵封在她耳邊叫囂:你這種女人就是屬菟絲子的……有些人你高攀不起,想都不要想。認清你的身份,你不比你身邊的那兩個婢女高貴多少。僅靠男人對你的那點憐愛,你翻不了身……
“你不回答,就把對不起收回去。”溫在恒見她面色越來越蒼白,心下一緊,不敢再逼她,忙緩了語氣,溫聲道,“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不好……我,我這個人就是塊又冷又硬的石頭,不招人喜歡,我知道的。時辰不早了,我先回了。”
溫在恒怕再待下去氣氛會更尷尬,言畢轉身便走,才出水榭,被她喊住。
舒嬋望著那道頎長孤瘦的身影,難過得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嘴唇張了張,艱澀說了句:“你是最好的,從前是,現在也是。”
似有一只手驀然撥動了琴弦,奏出一串悅耳的音律,溫在恒訝然的回轉身,看著略顯局促的她,片刻后,他笑了,露出一排整潔的牙齒,只是這笑意未達眼底,只是為了安撫她罷了。
她說他是最好的,從前就是最好的,可她卻退而求其次。現在他依然是最好的,她照樣含混閃避。
在這個中秋月圓夜,可喜的是他們終于團聚了,可悲的是他嘗到咫尺天涯的滋味。最好聽的話,不一定是最想聽到的話。
萬里之外,同樣皎潔的月,照著靜靜的疏勒河。
晉帝柴峻邁著虛浮的步子,走到河邊,被美酒熏醉的眼眸呆滯的望著粼粼的水面。他方從瓜州行宮趕來,那兒剛舉辦了場熱鬧的家宴,妃嬪鶯歌燕舞,兒女稚嫩可愛,讓他心情歡暢,美酒一杯接一杯的喝,爽朗的笑聲一直持續到家宴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