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禮儀能不能讓庶民吃飽穿暖這種事情來衡量其作用,這就是在用在井中汲水的木桶上的繩子去衡量宮殿里的柱子有多高。”
“風馬牛不相及耳!”
馮敬聽了半天,終于找到了一句說的太絕對的話,“可是太子所言,日后百家之學,都以為生民立命為方向研究。說來說去,閣下卻說禮的建立,實際上和庶民能不能吃飽穿暖沒有關系。”
叔孫通頓時臉色一白。
“禮,規定人吃什么,如何吃,吃多少;穿什么衣服,怎么穿,穿什么顏色的衣服。怎么能說禮和庶民能不能吃飽穿暖有關系呢。”
馮敬抓到了某些要義,“那閣下你說的禮儀,分明是建立在所有人都能吃飽穿暖的基礎和前提上啊。現在的天下,戰爭剛剛結束,天災還是不斷,東郡時時有地震,上黨郡卻時不時發生洪澇。”
“大部分人家里連余糧都沒有,談什么禮儀呢?”
叔孫通還想再說,馮敬卻看透叔孫通這個人的心理,不再給他表現的機會。
馮敬理解的諸子百家集會要的是蓋棺定論,讓他們從此閉嘴,不要再一天到晚打著祖師的名號到處招搖撞騙,忽悠人,給天下一統造成威脅了。
反而是這種簡單樸素的看法,讓馮敬處理問題和其他人不一樣。
“我看對于儒家的質辯,已經可以結束了。儒家的克己復禮,在時下并沒有什么用處。”
“復禮這樣的大事,只能等到天下人人都富裕的時候。總之,儒家時下無用。”
“諸位怎么看呢?”
馮敬突然下了結語,在場眾人都沒反應過來。
諸子百家聽到斷語,都冒了一身冷汗。
時下無用,何嘗不是他們這些門派的未來。
蒙毅自然出言幫助馮敬,“我看執戟郎的見解要精簡許多,但說的實在是精準。以儒家目前的狀況來看,已經是嚴重和現在的天下情況脫節。”
灌夫忽然說道,“是啊,天下的情況不斷在變化,可是儒家的學說卻始終是老樣子。人的腳是不斷長大的,怎么能用一雙不斷長大的腳,去穿一雙過去做好的履鞋呢?”
眾人都驚訝地望著灌夫。
他說話的語氣和風格,神似韓非在世,又或者是扶蘇在場。
眾人都是一愣。
灌夫則一臉迷茫地望著眾人,“我沒說錯啊!”
叔孫通的臉這下由白轉青了。
從這天起,儒家就開始在天下人面前抬不起頭來。
因為打敗他們的人是庶民和武夫出身的人,原本在社會上,他們的地位都低于士人。
偌大一個儒家,竟然被四個籍籍無名的人懟到無人敢上,無話可說。一時間儒家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不說,這件事更是使得儒家內部的人產生了極大的陰影。
過去儒家的弟子出門在外,總是心安理得地享受外人的尊重;但是從這次集會之后,他們出了門就開始夾起尾巴做人!
當然,轟動天下的諸子百家集會,不會只在儒家一家身上花費功夫。
重點是把這些諸子百家都帶去秦國發展,讓他們為秦國服務。
其他諸子學說,也自然免不了被秦國一頓質詢。
主題自然圍繞的是戰時誕生的學說思想,恐怕眼下已經不適合天下一統的局面,他們必須做出改變。
像縱橫家這種捭闔之術,注定要被淘汰的,這就逼得他們不得不轉型成為未來大秦帝國的外交家。
而講究辯合的名家,他們本來不被人看好。
作為諸子百家之一,名家又稱“訟者”“辯者”“察士”“刑名家”。
名家是中國嚴謹邏輯思想開創者,和西方邏輯思想之先鋒亞里士多德同期。
就是因為這一點,扶蘇堅持要讓名家這個看起來對天下人毫無用處的學說留下來,特意囑咐過。
名家在中國開創了邏輯思想探究,包括對思想中最基本的元素“實”與“名”和各命題關系的詮釋,著名的命題包括“歷物諸題”、“辯者諸事”等,著名人物有鄧析、公孫龍、惠施等。
這個能夠和西方早期邏輯學爭鳴的門派,因為邏輯體系接近現代科學,正是大秦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