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囂瞪大眼睛望著趙佗,還是搖頭。
趙佗有些不耐煩,“就這樣吧。別再問了。”
任囂在原地滯留,沒有追上去也沒有離開。
趙佗心軟,又跑回來。“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是個粗人。靠著殺別人的頭當上了將軍。我知道我和別人的不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本領,我的本領就是力氣大。”
“很多人罵我沒有腦子,我認。但是我也知道,很多人因為我沒有腦子所以對我不設防范。”
趙佗一愣,他臉色迅速僵硬,“你和我說這些干嘛。”
“我雖然沒有腦子,可是我不是瞎子。陛下對我們是什么態度,什么想法,即便隔著千山萬水,我也能察覺到。可是為什么你察覺不到呢。”
“我不想管太子此來的目的,說這些話為了什么。重點是太子說的話,能夠讓我們這些士卒在這里戍守有意義。”
“我們不是圣人,我們家里有老有小,我們出征就是為了富貴,為了光宗耀祖,為了妻子父母。”
“有人下令讓我們在這里受苦受累,他自己則在咸陽城里逍遙快活。我聽說他已經有一萬個美女了,宮殿修了幾千座,給他當臣子的人數以萬計,他根本就沒把我們這些人放在心上。”
“每次他有什么目標,都是以犧牲我們這些戰士為代價。”
“這些年來,你難道還沒發覺出來嗎?”
“他確實是一個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皇帝,他確實強勢高傲,人中之杰。天下英雄沒有不畏懼他的。”
“可是我們是人,我們不是那些被每天呈送上去的名字或者數字那樣。我們活生生的人,我們要吃飯,我們有七情六欲!”
“他要實現理想,就是以犧牲我們為代價。我們要吃飯,我們也要活命,我們也想要過安穩舒適的日子。可是結果呢,我們現在上吐下泄,在關中最苦的時候都沒過過這樣的日子。”
“多少兄弟死在了他鄉,多少兄弟落下了一生的病根。”
“這些,你有想過嗎。”
任囂的一連串質問,讓趙佗的嘴唇哆嗦起來。
“我以為,你不知道。原來你什么都知道。”
任囂坐在了凸起的樹根上,“哼——我告訴你吧,這軍里每個士卒都知道太子為什么來的了。兩虎共斗,我們要扶持哪一個,難道還有什么可以猶豫的嗎?”
“可是……可是我……”趙佗很害怕,他意識到他們在談論一個隨時掉腦袋的話題,立刻驚慌失措起來。
他張望林中四野,山坡四處彌漫。
士兵們看到趙佗和任囂,立刻在
任囂擺擺手,“自己玩兒去!”
受傷的士兵們臉上展露出花一般的笑容,咧著嘴一瘸一拐向前走去。
“你知不知道,你的決定將可能讓更多人回不了家,永遠地埋在這里。”
二人都沒有回頭,山坡的另一面,是漫山遍野的墳頭。
趙佗也終于坐了下來。
“我害怕……”他痛苦地捂住面,“每天晚上都能夢見死去的兄弟又活過來,他們向我走來,不住地跟我說:將軍,我想要回家。將軍,我想要見我的女兒。”
趙佗淚流滿面。
任囂才看不慣他這副樣子,“是我的話,早就反了。哪像你這樣。也許我永遠成為不了什么大將,但是我至少不用受良心的譴責。”
“為了實現個人的忠義,去犧牲那么多將士的命,這個忠義,我看也沒有那么高貴。”
正是這番話,點醒了趙佗。
“你是說,我能改變這些?”趙佗總是害怕,他只是想守護人而已,從沒想過自己會成為這樣的大將軍。讓他做政治的抉擇,他總是擔心自己會害死很多人。
任囂拍著趙佗的肩膀,“你當然能。太子不住地給你機會,問你的想法,你始終張口陛下、閉口陛下,這就是在拒絕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