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咸陽城四面的城門口處,都布滿了車轍印。
往西面走的,都是解甲歸田的將士。他們當初來的時候,就是赤手空拳,如今走了,身上帶的東西也不多。
回家的道路上,洋溢著歡聲笑語。
他們聽到了山坡上羊群的“咩咩“聲,樹林深處牛群低沉的“哞哞”聲,麻雀們為了爭奪食物在樹上嘰嘰喳喳的爭吵聲。
世界從沒有像這個冬天這樣平靜過。
在戰火之中,肉體飽受摧殘不說,心靈也被烙上了難以磨滅的傷痕。
無數的兄弟,死在了南越的戰場上。
他們不是第一次厭惡戰爭,但是經歷了南越這場戰役,這些心高氣傲想著靠打仗翻身的士兵們,徹底認清楚了戰爭的實質,看透了軍旅的本相。
戰爭是權貴們的政治游戲,軍旅之中也還是利益分配,人情世故。
他們拖著疲憊的身軀,往家的方向走去。
偶爾在某個明月異常光明的夜晚,面對著漫長的黑夜,他們會想念在地下的兄弟們。
來時兄弟八個,回家時兄弟只剩下兩個。
上陣父子三人,回家的卻只有一個瘸腿的老父親。他白發蒼蒼,迎著夕陽,望著故鄉的高崗,風煙鉆入他的眼睛。
鬼魂,就是為了活著的人,他們也必須活著。否則對于活人來說,至親血肉兄弟、親生兒子真的就此不存在于世,是一種多么殘忍的宣示。
和那些曾經侍奉過嬴政,以及深受嬴政器重的高級將官不同,越是國家軍隊之中地位最普通、打仗之中賣力最多的士兵,他們對嬴政,更多的是怨恨,決然沒有什么眷戀。
所謂的秦始皇,也不過是用千千萬萬個支離破碎的秦國家庭、無數具白骨堆砌起來的自大狂。
當士兵們明白他們自身才是堆積高塔的壘塊的那一刻時,高塔本身就已經失去權威了。
大秦帝國,險些就此落寞。
好在,扶蘇給了他們另一條道路,回家。
除了通往西邊的城門,多是返鄉的士卒;咸陽城東面、南面、北面的城門,一支支浩浩蕩蕩的隊伍從咸陽城開拔出去,像是成熟的蒲公英籽,為風吹拂,飄向四方,在未知的領域尋找合適的土壤扎根。
這些道路上,行走的都是豪車、名馬,車上裝載了一箱又一箱子的輜重。
這些輜重,無一不是民眾的血汗制作,只是最后都流向了不缺錢的人。
他們搬運著自己的戰利品,向四面八方走去。
高高壘起的戰車前后銜接,像是一條條肥美的大青蛇。大蛇吃小蛇,若是他們留在咸陽城,恐怕要把整個咸陽附近給榨干。
當扶蘇告訴他們,關外有更多美味的食物,他們終于做了痛苦的割舍,把能帶走的東西全部帶走,帶不走的也給打砸了。
所謂貴族,所謂富豪,要是真的那么明道義,知禮節,世界上就沒有戰爭了。
在一通裝搬清理之后,這些人這才驅車前往自己的封地。
年末的咸陽城,差不多空了一半。
有野心的士人,也都跟著跑走了。
秦始皇被關在驪山之上,讀完了《金剛經》的他,意識到了一個大問題。《金剛經》里講說,佛自己說了半天,最后佛說我什么也沒說。如果有人說我說了什么,就是在誹謗我。
嬴政意識到讀經并不能幫助自己羽化登仙,直接化身暴躁老哥,把帛書給撕了。
他又去找徐福,讓他給自己想辦法。
徐福戰戰兢兢,前怕狼、后怕虎。
徐福讓嬴政修仙毫無頭緒,可是跑又跑不了,只說他缺少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