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這次能重回龍螈寺,和陌巖再續幾個月的師徒情分,魅羽是無比興奮的。在得知飛卯就是涅道、而自己更是助他重生的首要“功臣”之后,她便沒日沒夜地陷入了矛盾與痛苦中。
是的,她就是釋放他的罪魁禍首。現在想來,云冉峰上的第一句秘示,“七十七日龍魂破法王重生”。從她和陌巖看到這句話的那天算起,到元宵節她回寺探望時,不剛好是七十七日嗎
當時兮遠已經算出是那一天了,他還說過“一切都是天意”。真是的,
一直以為自己在鬼道和人道中間扮演的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居然連上天都知道她的存在,呵呵。
想起去元識天那次,陌巖曾表示奇怪,為何被捉去做人質的不是身在堪布禪院的桑凈,而是副寺赫嘉。難道跟勒御通氣的竟是飛卯,因為赫嘉剛剛出現過,并惹得飛卯不高興了
還有圓輪節那次元識天人的出現,當時以為肯定是常樹通知他們的,現在想來,飛卯也極有可能啊。
轉念又想,飛卯最初接近她的時候,也許是抱著利用她的心思。可是相處久了,她能感受到他是真的關心自己。尤其是上一次見面的時候,明知自己是知道歿天樞所在地的兩個人之一,他也沒有逼問自己。
他目前還處在恢復的初期,那么大費周章地把她弄去,冒著被她泄漏自己所在地的風險,只不過是為了見她一面。見面時他還不敢告訴自己他就是飛卯,不就和自己目前不敢告訴陌巖她就是肥果一樣嗎
因為在乎,所以不敢魯莽,所以小心翼翼。就像手里捧的一件心愛的瓷器,一旦摔了就再也無法回復原樣了。
有幾次她半夜走出屋來,望著黑漆漆的群山,似乎還能感覺到那兩道綠色的目光從遙遠的某處望向自己。想起原先飛卯在她屋里留宿時,有時她夜里醒來會見他睜著兩只綠眼睛望著自己。她那時便會用棒槌一樣的小胖手摸摸他的毛,或者捋捋他的大耳朵。
在經歷了這些后,她又怎能公諸天下還未完全成形的涅道就躲在龍螈山的一個半山腰里無論他倆的相遇是天意也好,偶然也罷,出賣他都不能讓她更好過一些。
除了這件事之外,別的倒是都好。幾位師兄剛開始因為她是女子,還是鬼道來的,都和她保持距離。但她畢竟和他們相處過那么久,
對每個人的脾氣性情愛好都了如指掌。所以沒過幾天大家就接受了這個“聰敏好相處又善解人意”的七師妹。
而陌巖則似乎徹底忘了之前要問她的事,待她便如其他弟子一樣。她起初還擔心自己和師兄們習武時,會被細心的他從各種地方看出自己和肥果的相似處。然而每到練習的時候,他都借故走開了。回來后的二十多天里,他大部分時間都把自己關在禪院,或者在藏經閣里不知忙些什么。
說起藏經閣,已經不再歸魅羽管理了。可這就像自己原先精心種的一盆花,總還是擔心新主人是否按時澆水了施肥了曬太陽了。所以偶爾在夜晚大家都睡下后,或者早晨誰都沒起來的時候,她會悄悄溜過去,把擺放混亂的書嚴格按照次序重新排放,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有時夜深人靜睡不著,瞪著眼睛望著漆黑的屋頂,去年在龍螈寺的一幕幕在腦海中回現。很難相信,他們那時都拉過手了,差一點還同床而臥。各種名的暗的表白與試探,莫名其妙的妒忌與吃醋,這一切都一去不復返了呢。
她不得不承認,從某種意義上說,肥果確實已經死了。即便他現在知道了她是誰,他倆也不會再回到從前了。難道這就是他不再追問自己的原因嗎那他非要把她弄回來,明知戰事結束后她還得走,又是想做什么
這天,已近夜子時,魅羽照例睡了一會兒就從床上爬起來。已是夏天了,她也懶得套上僧袍,只穿了那日在宜梅莊午宴上穿過的那件白色束身內裙。這件衣服并不適合白日出門,但此時也不會被人撞見。披散的頭發似乎比剛斷時長了一點點,也懶的梳理了。
來到藏經閣,里面燈火昏暗。她先悄悄探頭進去確定無人,才放心地走進去,又點上兩盞燈,開
始簡單的整理。隨著她的移動,繡在胸前的那幾個小貝殼在燈光下若隱若現。
嗯,最近好像老是有人來翻與紫午甸洲有關的書籍。云冉峰秘示說了這是歿天樞的所在地,莫非陌巖已決定去那里了
整理完畢,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正打算回去睡覺了,聽到門口有腳步聲響。于是匆忙從書架上抽了一本出來,剛打開,便見有人進來。果然是陌巖。
“啊”他大叫一聲,臉上驚恐一閃而過,用手捂住心口。“是你嚇死我了。深更半夜穿這么白還披頭散發,你扮鬼啊”
魅羽行禮也不是,道歉也不是,只得愣愣地站著。心說我本來就是鬼道的,還用扮什么鬼
他的喘息平靜下來,沖她身后的過道走去,看方向正是去與紫午甸有關的書籍那里。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像是隨口問了句“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