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瑟塔寺監收的鏡崆不耐煩地翻看著桌上的一包墨錠,面上五官擠成一朵苦菜花。“跟你說了,明日的法會非比尋常,屆時會有不少大香主前來,請堪布當場題字。墨錠要泛青紫光的才夠檔次,你買的這些次等貨如何拿得出手,啊怎么我沒給夠你錢嗎退了,都拿回去退了”
“是,是,”采辦僧人湛青唯唯諾諾地說。若說湛青這個法號可真是名如其人,血氣方剛的年紀,臉色卻總是透著股鐵青。“監收的指示我怎敢不照辦呢只不過山下賣文房四寶的幾家鋪子都沒貨了。我今兒下午就去坷剌鎮一趟,那兒有發貨的點兒,不吃不睡也會趕在明早之前回來。”
鏡崆聞言,神色緩和了些,沖他擺擺手。湛青走上前來,把墨錠包好,捧著退了出去。在轉身邁出房門的那一剎那,那張青色的臉瞬間變成一個白皙少婦的模樣。不過只是一閃便恢復原狀,坐在屋里的鏡崆自是沒有發現。
湛青一刻不停地下了山,卻并未去任何鋪子退貨。路
過一片無人的小樹林時,把墨錠隨意丟進荒草叢中。隨后雇了輛馬車,直奔八十里地之外的坷剌鎮。坐在馬車里,將門窗都關好,湛青舒了一口氣,面容變成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不消說,此人正是千面人嶸鑫。湛青原本確是瑟塔寺的小和尚,被嶸鑫“同心”之后,成了高維人在瑟塔寺的臥底。然而此次事關重大,嶸鑫讓真的湛青躲起來,自己親身上陣。
自打兩個月前拿到那本六道說明書,兩位主人瀚澤和百石召集了幾位物理學家、數學家、密碼學家,一直在緊鑼密鼓地破解其中的奧秘。應當說有了不少進展,但讀到關鍵的地方時,發現如果沒有那張附圖,便無法進行下去。附圖是獨立于這本書而存在的,并非從書頁上撕下來的,所以瀚澤起先以為無關緊要。現在發現,少了這幅圖,重塑高維世界穩定性的計劃便無法展開,你說急不急人
一進客棧,嶸鑫就察覺到異樣了。坷剌鎮位于多條商道的交界處,鎮里不僅客棧數目多,規模也都不小。百石下榻的客棧有兩座獨立的小樓,估摸著起碼有三四十套客房,然而所有客人都規規矩矩地待在屋里,沒什么人進出。百石這是將兜率天的五六十個部眾都帶來了嗎不是說,先暗中調查嗎
嶸鑫走進客房時,百石正站在窗邊,穿著件不起眼的青色長袍。幾個月前留的頭發曾被魅羽剪壞過,剃回光頭,現在總算又留了幾寸,梳了個偏分,在人人都梳發髻的南閻看著似乎怪怪的。出門要拿帽子遮住頭,在屋子里的時候才能摘下帽子。再加上他目前的身體還是偷陌巖的,在喇嘛國里很容易被認出來,所以沒敢住在瑟塔寺山下,而是在坷剌鎮包了一家客棧。
“少主,”嶸鑫恭敬地行了個禮。“現已基本確定,附圖就在常樹手中,只不過不在瑟塔寺。”
那這張圖是怎么丟的呢在漫長的歷史中,這本說明書一直保存在無所有處天的廣休寺。百石附體陌巖的這些年,他大哥瀚澤一直在無所有處天和兜率天這些天界追查說明書的下落。原來在三十多年前,無所有處天的政府突然要征用這本書,就花錢把它給“買”了過來,自然是連附圖也一并拿走了。
過了若干年,也不知這本書是被偷了,還是怎么的,反正突然就出現在其他世界的黑市上。先是被空處天一位富商買下,后來輾轉到了兜率天內院的手中。至于附圖,好長一段時間都下落不明。
后來瀚澤調查到,政府原本秘密進行的這項“集體越境”計劃,曾一度泄露并遭到民眾的強烈反對。就算是生活在虛假的世界吧,大家都覺得目前的六道挺不錯的。尤其隨著無所有處天這些年科技的發展,民眾壽命越來越長,生活質量不斷提高。窮才思變呢,活得好好的為啥要變,沒事找事嗎貿貿然回到原先的世界,發現是個地獄怎么辦
于是計劃明里被終止了,實則暗中還在進行,只不過為了保密,主力人員轉為外天之人。這當中就包括人道又叫南閻浮提喇嘛國瑟塔寺的常樹。為何要找舊世界的修道之人因為這項計劃中的一些關鍵環節單靠現有的科技已無法攻克。天界中的某些人認為,宗教與科技既然殊途同歸,或許僧侶和修道者能從另外一個角度幫他們取得突破。
當然了,知道常樹真實身份的人不多。有一陣兒瀚澤也像境初那樣,拿著常樹的照片到處問,都是“查無此人”。還是等嶸鑫和印光寺堪布梓溪“同心”之后,才認出了常樹。
耳中聽百石問“喇嘛國人多眼雜,你認為會藏在哪里”
“應該是他觸
手可及的地方,”嶸鑫說,“但不一定在附近。梓溪曾告訴我,南閻有多個子世界,比如元識天、紫午甸洲什么的。去這些地方有的靠法術,有的靠物理通道,出入口都十分隱秘。況且以無所有處天的科技,憑空為他一個人造一個微型子世界出來都是可能的。”
“這只老狐貍”百石咬牙切齒地說,“咱們剩的時間本來就不多,追蹤他這么久,我實在是夠夠的了。你也看到我帶來的人一旦確定他的行蹤,大哥會派更多人過來。這次我不會再讓他逃了。”
“這還是先探探情況,看對方有多少人員和裝備吧”
百石不理他,從隨身攜帶的行李中取出一個布包,放到一旁的桌上。“這些墨錠里摻了分子追蹤材料。明日常樹只要用這些墨寫字,皮膚一定會沾上墨錠的分子,之后半月內他的行蹤我們便可隨時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