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下船后各自回房休息。魅羽一覺醒來去找錚引,見他已經去了前院,正在召集部下前來開會。這是修羅軍的傳統,每次打完仗要趁熱打鐵分析戰事,總結經驗。隨后還要將筆錄一式兩份,分別送至修羅皇城的法王和軍部手中。
然而這次的氣氛卻有些異常。雖然打了大勝仗,將士們的臉上卻一片陰騖。魅羽偷偷問了下
于副官,說是“軍中可能出了奸細”。當時錚引的旗艦被擊毀,他和一眾將官被棉族飛人救起,后送入一艘快艇。這些是在我軍后方發生的,敵人不應當知道。然而快艇在前往南部戰場的路上被三艘敵艦攔截,那時候敵軍已經開始全面撤退了。顯然,敵人很清楚快艇里面載著什么人。
魅羽聽后,滿腹狐疑地回房,在屋里簡單吃了點飯,將筆紙在油燈下鋪好,爬上床開始入幻境。尋拿奸細的事她幫不上忙,她的任務是抓緊時間破幻境,把另外七篇碑文盡可能取回。這次戰役中敵人損失了一艘母艦和大批步兵,估計會修整一個階段,但主力艦隊尚在,發動下一輪進攻只是早晚的事。
佛國。千年不遇的大雪。
她是只長著彩色羽翼的小紅鳥,沿著山坡在向下飛。大地被一片純凈無雜色的雪覆蓋,在頭頂日光的照射下,亮得讓她睜不開眼。然而她只是不管不顧、沒心沒肺地超前飛著,因為她能感覺到后方有人在跟著她。那是個強大的存在,讓她不必有任何后顧之憂。
一排排屋舍出現在山腳下,被大雪壓著,但明顯有人居住的痕跡。這第二塊石碑的碑文應當就在這些小屋的某一間里面了吧魅羽鳥放慢速度,撲騰著翅膀,轉身朝著山上望去,一個青色的人影正沿著山坡滑下。是了,下大雪,他帶她出來玩呢他的腳上穿著雙布鞋,看似踩在雪上,實則始終保持著離地幾寸的距離,所以他的身后并沒留下任何痕跡。
見她轉身,他應當是笑了。離太遠,她看不清他的面孔在過去的一年多里,她都在盡量避免去想的那張面孔。她的每一天都很忙,總有人需要她照顧,需要她去打救。她也已經有了新的愛人,之前是境初,現在是錚引。然而總有些不經意的時候,會讓人疏于防范,對吧
比如在戶外和人說話,說著說著啊就會望向云端。
或者走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偶爾瞥見某間屋子的一角。
有時是在夜晚大地還未睡去,有時是清晨靈魂還未蘇醒的那一刻。明明哪里都找不見了,卻又無處不在。望著他越來越近,她暗暗希望時間能停在這刻,不再前進。就算是幻境也好,讓真實世界里的那個她餓死在床上吧,她不想再醒來了
他的腳步停住了,蹲下身子,像是在看雪地里的什么東西,隨后朝她招了招手。她飛過去,見雪地里開著朵火紅色的花,紅得像火,又像她自己的羽毛。然而這種花不怎么好看呢,花瓣很細,像蜘蛛的腳,有點瘆人。奇怪,怎么會開在這種地方她剛剛為何沒有注意到
“這叫曼珠沙華,”他一邊說著,站起身來,朝遠方瞭望。“據說花和葉子是兩個精靈,從來都碰不到面。花開不見葉,葉生不見花。只在某一年,他們相遇過”
魅羽鳥愣住了,不知道他想說什么。
“忘了我吧,”他收回目光,看著她說。如薩月湖般清澈的雙眸中有兩只紅色的倒影。
“不行”魅羽鳥扯著尖利的嗓子叫道,“你說過,你不怕死,你怕被人忘了。”
他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只是自言自語地說“單是活下去也是不夠的啊。還要把每一天、每一刻,都活好。”
隨著他的話音散去,四周的一切也跟著消融,刺眼的日光和白雪被桌上的油燈和紫幽格的光取代。魅羽從床上坐起,發現自己在出聲地抽泣。不一會兒見錚引穿戴整齊地走了進來,應當是守在外屋的女仆見事態嚴重,去會議廳把他叫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