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身后跟著的那個人,讓人一見之下就心生畏懼,連魅羽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頭都不例外。此人從夜色中步入大廳,似乎將天地間所有的漆黑與肅殺都凝于一身,帶進這杯盞交錯的歡樂場。以至于半晌過后,魅羽腦海中對此人也只有一種模糊的敬畏,連他長什么樣都沒看清楚。又或者眼睛看時知道是什么樣,眼神一移開就記不住,你說奇怪不奇怪
“哎,那人是荒人的國王嗎”魅羽悄聲問圓臉軍官。
“荒神。”
啊還真有荒神啊先前在大路上那個荒人以荒神的名義起誓時,魅羽還以為就是個宗教信仰中的神靈。
這三人入內后,魅羽隨著眾人一齊朝入口的方向行禮。在座的原本有一部分是荒人中的重要人物,早已離開座位,朝著荒神跪地叩首。魅羽不知為何總覺得荒神對每一個在場的人都了如指掌,包括她在內。她曾聽兮遠說過,一個人修為到達一定程度,就能讓身邊的修行者產生類似的感覺。
至于此人能否感知到陌巖的存在,她
就不確定了。陌巖作為佛陀,原本有五個魂。現在當中一個被燃燈帶走了,修為應當不及佛陀那時,但比魅羽熟悉的那個龍螈寺堪布貌似要厲害得多。
皇帝夫婦同荒神入座后,侍者給每桌的客人添滿酒。皇帝隨后起身致歡迎辭,先是感謝了外來客瞿少校和他的部隊,同白家軍一起剿滅烏管獸群,保護了首府民眾的安危。瞿少校起身回禮。
“敝國請少校前來,還有一事相求,”皇帝又用一種解釋的口吻向眾人說,“我西蓬浮國歷來居于玄黃山以西,受晝伏夜出的限制,不能如其他世界的民眾那般來去自由。外人視我為吸血惡魔,諸多鄙夷。然而我族天生如此,無從選擇,何罪之有”
明白了,魅羽在心中暗道,怪不得皇帝肯和無所有處天人結盟呢,八成是被那個“集體越境”的理念給忽悠了。
耳中聽著皇帝的話,眼睛盯著瞿少校酒杯里血紅的葡萄酒,突然想起一件事。糟糕,已經超過一整天沒有給陌巖喂血了。當下不敢再耽擱,問侍者要了只空酒杯擱在身前,用大湯碗擋著。抬著頭,貌似在神情專注地聽皇帝講話,實則悄悄將手腕上纏著傷口的布條解開,往杯中注血。
又聽皇帝說道“然而只要身居六道,就世世代代被這肉身所限。佛祖說過,眾生無始劫以前便已成佛,只因迷失了本性,誤入六道,以假做真,才無法找回原先那個圓滿的自己”
在座眾人聽得頻頻點頭。魅羽心道,身為嗜血王國的君王,居然還懂佛教,真是出乎意料啊。眼瞅著血已流了小半杯,自以為做得隱秘,可她忽略了一件事。嗜血人若是嗅到鮮血,便如貓嗅到魚腥味,但凡周遭空氣中混入了丁點兒鮮血的氣息,他們便能知覺。
只見同席的三個軍官齊刷刷地望向魅羽的酒杯,目光中帶著難以壓制的
貪婪。連附近幾桌的客人都紛紛轉身,有一桌荒人望著魅羽的眼睛都紅了,尖牙從口中露出,像是隨時會一躍而起,朝她撲過來。
不至于吧魅羽望著這些蠢蠢欲動的嗜血者,心中叫苦。她倒不是怕和人打架,只是這樣一來皇室舉辦的這次宴席就被她攪合了,還怎么安安靜靜在這里度過余下的兩個月更不用說有可能給正在經歷困境的朗頓家族雪上添霜。
卻見陌巖面前的大半杯果汁自己離桌而起,呼啦一下倒進她手中的杯子里。這么一來,鮮血被兩倍多的果汁稀釋,氣味立刻減弱了許多,四周的嗜血者也相繼回復了平靜。
魅羽松了口氣,將杯子推到陌巖面前,重新扎好腕上的傷口。記得在鬼道雅宣閣的時候,自己就曾做過“血雅”,專職喂客人喝血酒,當時還把乾筠那幫道士們給嚇了個半死,呵呵。
“惡心,”陌巖在她耳邊輕聲道。
魅羽低頭,見杯子被推回來了。怎么她的血很惡心嗎這黃澄澄的果汁里摻了些紅顏色,鬼道出身的她倒不覺得如何,但像陌巖這種有潔癖的人可能確實受不了。然而在這里的兩個月她必須每天給他喂一次血,否則被喚醒的阿賴耶識隨時都有可能重入沉睡的狀態。真要那樣的話,她也不想活了。
于是從桌上抓起一把餐刀,對準自己的喉嚨。
“干什么呢你”另一側的瞿少校低聲斥道,“有完沒完真是沒有一刻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