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已經睡熟了,”女仆壓低聲音沖王后說,語氣中滿是不忍,“要不要再去見上一面”
西蓬浮國年輕的王后坐在掛著紅色天鵝絨帳幔的大床邊,輪廓鮮明、骨相高貴的面孔血色全無,那對原本清澈的灰綠色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對面的墻壁。“不必了,陛下就快回來了。趕緊、最快的馬”
話到此處,她已經再也發不出聲,沖女仆決絕地擺了下手。女仆兩手提起蓬松的裙擺,轉身,踮著腳小跑著出了王后的臥室。王后望著空蕩蕩的門口,撲倒在床上,心如刀絞。納宣已經沒了,現在納貝也將永久地離開她。小納貝才三歲,希望他能活下來
從午后一直哭到傍晚,傷心欲絕的王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從床上彈了起來。奔出臥室,來到樓下一間大型儲藏室,里面有她當年出嫁時從娘家帶來的東西。在搖曳的燭光下,她翻出一只五六年沒碰過的木箱,打開,倒出昔日戴過的首飾。木箱底部有個暗格,里面藏著一根黑色金屬制的權杖,一尺多長,細細的杖身雕著花紋和一些她看不懂的字。
王后將權杖藏入寬大的袖中,站起身,不經意地暼見靠著對面墻擺放的那座巨大的管風琴。一根根豎立著的金色琴管,讓他想起老國王至死都挺直的背。管風琴是老國王的,這個權杖也是他臨死前偷偷傳給她的,并非她的嫁妝。藏在箱子里只是為了安全。
正要離開儲藏室,卻見丈夫出現在門口。
“你在找什么”赫理斯冷冷地問,一步步踱進屋,逼得王后不斷后退。他的相貌在最近半年內變了好多,兩顆虎牙凸了出來,性情陰郁而神經質,不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英俊爽朗的少年。腦中浮現出納宣剛出生那時候,他抱著兒子笑得合不攏嘴的樣子,像一場
夢。
事實上,不僅是他,整個國家的人民都在遭難。原本溫暖濕潤、日曬充足的都城,已經好幾個月陰云遍布。偶爾聽仆人們竊竊私語,說在她國家的東邊,一座巨型山脈正在以看得見的速度平地升起。還有人說,她的國家多了支邪惡的軍隊,只在暗夜出沒,吸人鮮血,被咬了的人又會去吸別人的血。而國王也就是她的丈夫已經變成了個吃人骨肉的魔王。
“怎么了你們這一個個的,”赫理斯那對充血的眼睛緊盯著王后,“好像都很怕我。怕我什么,把你們吃了嗎”
這個“吃”字沖破了王后最后的防線,一向溫柔的她突然歇斯底里地開始大叫“納宣去哪里了告訴我,你說送他去寄宿學校了,為何他的房間里會有血是不是你吃了他,你吃了”
赫理斯雙眼向外凸,近乎封魔地伸手掐住了王后的脖子,臉上的表情除了憤怒和怨恨,還有別的王后看不懂的東西。“我你說我、吃了自己的親兒子我”
他的身子僵住了,驚恐地望著妻子背后的某處,慢慢松開了手。王后喘息片刻,轉身回望,由于光線暗,剛開始沒發現什么異常。漸漸地,能辨別出一個黑色輪廓,是個身披斗篷的高大男人,或者什么類人的怪物。帽沿下藏著兩只忽明忽暗的橘色眼睛,脖頸處有跟彎彎的管子在蠕動著。
“喝”怪物發出低沉的嘶吼,朝王后走近兩步。不知是什么粘濕的東西扣住了王后的手腕,王后只覺腹部一陣刺痛,鮮血被一根管子吸著,噴涌而出,同時聽到怪物喉嚨處發出吞咽的聲音。
王后知道自己這次死定了,然而她的心反倒安定下來。不是她的丈夫,是這個惡魔害死了她的大兒子。納宣,母親就要來找你了。只希望納貝
赫理斯突然從她背后沖上
前來,撲到怪物身上,怪物猝不及防被他撞得退后兩步。
“快跑”赫理斯大喊,死死地抱住怪物。
王后怔了一下,轉身朝門口跑去,在離開前回望,見幾根利劍般的長指甲從赫理斯背后穿了出來。王后腹部的血還在汩汩地冒,因失血頭暈眼花,心知自己也活不長了,很想和丈夫死在一起。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必須在死之前完成。
她瘋了一樣跑出寢殿,來到后花園,爬上一座低矮的小土山。她似乎能聽到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人聲、馬嘶聲,夾雜在北風中,不過這一切就快結束了。取出袖中的黑色權杖向空中拋去,隨即跪倒在地,口中念了句老國王教給她的咒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