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佳沒吭聲,沖著前排座椅輕微地搖了下頭,一向純凈柔和的棕色瞳孔中泛起迷霧。
小羽識趣地將頭扭向窗外。首府雖不在山區,地勢可不同于白鵝甸那般平坦。視野中望不見摩天大樓,建筑物普遍小巧,依著高低起伏的地勢而立,每座都是藝術品。人行道上鋪著圓潤的石磚,噴泉、尖塔、雕塑隨處可見。文化蘊藏于細節,歷史在空氣中流淌。起一片摩天大樓群用不了十幾年,建一座這樣的都市卻要幾個世紀。
在這之前,小羽并沒有同允佳長期生活過,卻會經常想到這個純真美好的女孩。允佳這些年的日子是怎么過來的?從小父母雙亡,被陌老師收養后又寄養在別人家里。她的故鄉在一個遙遠的世界,不能對外人提起,因為那是嗜血人居住的國度。她想家嗎?雖然小羽自己也沒跟著父母長大,可到哪兒都和自己家一樣,滿滿的主人感,允佳能有她這么皮實?小羽不是個同情心泛濫的女孩,對允佳,卻有種天生的保護欲。
“不如這樣吧,”收回目光后,小羽說道,“明年暑假我陪你去一趟西蓬浮國。”
“小羽!”允佳倒吸一口涼氣,但顯然是心動了。“從這里坐火車飛機都到不了的地方,怎么去呢?如果找、找蘭姨和兮遠伯伯幫忙,他們肯定不放心,就算準我們去也會派一堆人跟著的。”
“那就去找隴艮師伯,他會有辦法的。”
提起隴艮,自然也會想到另一個人。老舊的青色磚石屋,屋頂瓦片排列如毛蛤蜊身上的豎紋。院子中央那棵樹的樹冠華蓋一樣撐在頭頂,樹下有寫招牌用的桌子,有給病人坐的木椅和躺椅。廳里老舊的八仙桌上每天擺著的飯菜都不重樣。
最喜歡下雨,因為雨天上門的人少。屋門開著,小小的她坐在靠門的小板凳上看下雨,能看一整天。背后的屋里很靜,只聽到偶爾翻書頁的聲音。院子周圍住著很多人。院子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整個世界只有他們倆,沒人管閑事,沒人說閑話。什么身份?什么關系?有什么所謂?煩惱都他媽自找的……
“小羽,”耳中聽允佳問,“你說那個長得像我爸爸的常老師會是誰呢?據說會做你的班主任呢。”
小羽這幾天也在考慮這個問題,“二十出頭,你爸爸二十年前一直在佛國嗎?”
允佳搖頭,“他沒同我說過,不過我有次聽蘭姨同其他人提到一些。爸爸之前有兩個分身,一個在南閻六大寺出家當和尚,還有一個分身在空處天,是世襲公爵……到了,該下車了。”
真復雜,小羽咬了下嘴唇,下車。她琢磨某個計劃已經好幾年了,目前時機還不成熟。沒關系,爸爸不是常說嗎,她小羽有狼一樣的耐心。一朝出手就會是毫無保留的一擊,而在那之前,誰也看不出她在蓄積力量。
學校位于首府北面一座莊園內,周邊由一圈樹木與市民住宅區隔開。遠遠先望見兩座宏偉的圓形建筑,綠色的是體育館,建筑外墻上有幾條環形外置走廊,被學生們戲稱為夾心抹茶糕。音樂廳則像高科技飛碟,中心是升降舞臺,可以升到飛碟頂上演出。另側的教學樓群都是古典風格建筑,拱形的窗戶和門廊,校園中心有座高聳的鐘樓。
允佳一早告訴過小羽,只要學校開門,大門口永遠站著檢查儀容裝束的校工。今日因為是開學第一天,學監也在場,是個五十來歲的男人,大奔兒頭之上的黑發向后梳得一絲不茍。皮膚顏色較深,幾乎算得上褐色,藏藍色西裝下那刀削的骨型如同門后雕塑噴泉里的人像活了過來。
“學監好,”允佳開口招呼的同時,捏了下小羽的胳膊。
“站住,”學監動了下嘴唇。
小羽本以為是在叫她,隨后才意識到是她倆身后的一個女孩。女孩個子偏矮,從驚慌的眼神上可以斷定同小羽一樣是新生。校服穿得板板正正,只是背的書包與其他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