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被帶進宴會廳的是阿堯。其實沒什么可審的,阿堯給繆親王下藥的過程并不復雜。出乎眾人意料的是他的身份——居然并非朗頓家的人。想想也是,親王那么精明的人,不太可能讓仇家輕易混到自己身邊來做近侍。
“我父母都是給人做零工的,”被關押了大半日,阿堯那頭熨帖的棕發已凌亂不堪,上翹的眉毛依然傳遞著呆萌的驚訝,同他肅穆的語調形成鮮明對照。
“從小家里不富裕,好在父母現如今還健在。我叔父原本在宮中做禁衛軍,沒有子女,小時候都是他出錢供我讀書。那次叛亂前夕,白家為了師出有名故意放烏管獸進城禍害禁衛軍,我叔父就是那時候遇難的。當時我已考上大學并拿到獎學金,但我決定放棄入學資格,我恨死白家人了!那之后我先去白家做車夫,費了多年的心機才得以升到親王身邊工作。”
阿堯剛開始自述的時候,小羽正想辦法將一塊紅燒排骨中央的骨髓摳出來吃。別說啊,這個國家的人葷菜做得還真不錯。只不過要是有筷子就好了,她瞅著盤子兩側的刀叉想。等聽完阿堯的陳述,小羽卻沒心情吃了。
“小羽,永遠都不要忽略小人物,”記得隴艮師伯曾這么跟她說過,“人們在重大事件中總愛尋找那些超乎尋常的力量,卻不知小人物的一些決定有時能起到四兩撥千斤的關鍵作用。這些因素極難被后世挖掘,所以往往就流逝在歷史的長河中了。我們的世界之所以是今天這副樣子,也許全賴于某位領導人家屬的一句勸解,司機在某天得的一場病,無緣無故關門歇業的銀行,做了一輩子壞事的惡棍偶發的善心。”
在小羽幼年的時候,陌巖一直是她心中高大智慧的代表。反倒是最近這幾年,她越來越體會到陌巖那位其貌不揚、語不驚人的師兄在某些方面似乎更能把握本質。要不然隴艮能當上整個娑婆世界的教主、被每家寺廟供奉于大雄寶殿的正中央呢?
“既是如此,”坐在皇帝身邊的皇后試探地問他,“那親王就無罪啊,應當立即釋放,對吧陛下?”
皇帝環顧了一下在座的文武群臣和外來嘉賓,爽快地說:“那是自然。來人,去牢里接繆親王出獄,送回親王府修養。至于這個阿堯,先關一晚上,明日處決。”
“還望陛下三思!”小羽在座位里站起身,“陛下您想啊,阿堯的叔父曾是禁衛軍,一生為保護陛下的安危連孩子都決定不生了,嘖嘖。有道是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寧做那不孝之人也要對陛下盡忠,這種精神驚天地泣鬼神吶!將來被寫進史書里,后人一看就會說,這是明君才有的待遇。而阿堯作為這樣的忠良之后,愛民如子的陛下您又怎么忍心懲罰他呢?”
皇帝黑著臉哼了一聲,“照你這么說,各個都無辜、都值得原諒,那我兩個孩子就不無辜?他們什么壞事都沒做過,卻無端端被人捅成重傷、劃破臉皮,這件事就這么算了不成?至于你們送來的那個‘怴神’,我這次請的客人們中就有人能治得了他。”
“陛下,”姚誠站起身,并示意小羽坐下。小羽低頭一看面前的碟子,哎,骨髓都被摳出來了,這怎么做到的?姚誠的手看著還很干凈。
“能否告知王子與公主傷勢恢復得如何了?”姚誠問。
皇帝低頭說道:“王子傷勢已無大礙,假以時日應當能痊愈。然而公主臉上的刀傷深及筋骨,只怕是好不了了。”
“你請來的那些外世界客人們也都束手無策?”小羽挖苦地說。
姚誠低頭瞅了她一眼,目光中未有責備,更像是在查看她吃得好不好。抬頭對皇帝說:“若是有人能為公主徹底消去疤痕,不知陛下能否饒阿堯一命?”
皇帝忍不住從座位里站起來。“誰?真有人能把公主的臉傷給徹底治好?”
“就跟遇刺前一模一樣,”姚誠肯定地說,“但不是我,是她。”
小羽此時剛抓過一塊新的排骨,湊到嘴邊,忽見全場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她哪會什么修復皮膚的法術啊?不過她知道姚誠做事一向靠譜,他既敢這么說肯定有足夠的把握,到時候反正是由他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