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眶濕潤了。
那是老父親面對不孝女的悲哀。
我將小女孩兒放在地上,她回到她母親懷里。她的父親呢?會不會在這次災難中喪生了?
驀然間,我不再沾沾自喜,我感到很遺憾,也很慚愧,覺得自己很虛偽,每個人熾熱而愛戴的眼神就像是尖刀,透過我的身軀,刺入我的良心,我的靈魂。
我想戴上一副面具,一副全無表情的面具,一副刀槍不入的面具,它能隔絕我的五官,讓他們看不見我的神色,讓我不怕露出半點破綻。
法蘭問:“父親他....他為何會變成這樣?”
我猜測自己或許顯得很沉痛,很悲傷,似在為死者而哀悼。我說:“這是太陽感染者,是一種絕癥。我根本沒想到這里也會有。”
法蘭喊道:“啊!是那雕像!父親在下方撿到的!”
我嘆道:“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提醒你們下面的地道。”
法蘭急道:“你千萬不可以這么說!是父親執意要這么做的。先生,我很抱歉,我們一開始對你們實在太無禮了。”
人群陷入恐慌,有人問:“是傳染病嗎?”
我說:“是最嚴重的傳染病,但只能通過剛才那樣的血液傳染,我無法確定這下方是否還存在類似的患者,或是活著的感染源。”
有人被這話嚇得癱倒在地,有人大喊:“那我們必須離開!那玩意兒太恐怖了!”
又有人說:“可我們世代住在這里,如果失去了這兒,我們哪兒還有容身之處?”
“這地方有什么好?能吃的肉早就吃完了,只剩下那些惡心的蘑菇,連井水都越來越少。”
我趁勢推波助瀾,說:“很遺憾,我并無余力清除下方的隱患。現在,我只能勸各位帶上能攜帶的所有糧食,跟我離開這里。”
他們說需要時間商議,我和拉米亞答應等待。
大約一個小時后,他們與我們見面,一個叫箭頭的青年說:“先生,我們都同意和你走,沒有人愿意留下面對那可怕的瘟疫。”
他們整理行裝又花了一個小時,攜帶的都是些蘑菇干和蘑菇肉,整個村子大約三百來人,在隨行的隊伍中,我并沒有見到法蘭。
我問他們:“法蘭呢?”
他們扯了許久,終于承認:“他和他的父親造成了那么多死亡,重壓之下,他之前在下面自盡了。”
看之前法蘭的表現,我懷疑他是否是自盡,但我并沒有多說什么。我告訴自己,我只不過加快了災難的進度,卻避免了他們全滅的結局。太陽王會誘惑瀕臨死亡的人去尋找他。
這村子與號泣村相隔并不遠,但兩者的風俗習慣截然不同,我唯有讓他們信仰我,才有可能避免潛在的沖突。
人與野獸的不同之處在于,人類擁有基于智慧的想象力,而想象力賦予他們虛幻的信仰與偶像,讓他們能為某種概念而團結一致,數百人,數千人,數萬人朝一個方向努力。就像是金錢,像是權力,像是宗教,像是工作,人的想象力賦予了毫無意義的事物一些特殊的意義。
我在做許多年前圣子所做的事,我必須將自己塑造成虛幻而堅定的信念,植根于他們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