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納托里說:“你耗盡了圣徒留給你的未來。”
人們在哭泣,卡拉在瑤池尸體邊上哭得很慘,拉米亞也低頭流淚。霍克大師站在很遠處,在這最黑暗的時刻望著天邊。
他的傷遠未復原,只有等趙洛或布拉姆趕來才能設法治好他。然而他似乎忘記了自己的傷,忘記了時間與空間,也試圖忘記妻子。
他不可能忘得掉,他怎能忘得掉?
安納托里又說:“如果你循序漸進,圣徒的力量終將與你融合為一,你就可以無限地使用這力量,然而現在你毀了一切,你再無法召喚圣徒。”
我的市民只剩下一些不足十八歲的孩子,還有一些留下照看他們的母親和姐姐,大約只有六百人不到。
我建立了農業,建立了商業,建立了工業,建立了這座逐漸崛起的城市,可現在都毀了。
如果沒有火刑,如果人們不曾聚在一起,大袞就不能隨意地使用時間緊縮,事情也未必會到這一步。
從瑤池死去的那一刻起,我仿佛失去了黑夜中唯一的一盞燈,我找不到人性的光輝了。
雖然我們常常在背后嘀咕和抱怨她的圣母心,可在最困難的時刻,唯有她的圣母心會無私地幫助人們。所以人們會親近她,感激她,即使有想利用她的人,可擁護她的人更多。
有時候,軟弱并不是弱點,堅強也并非堅不可摧。
馬丁并沒有哭,我多么希望他是鐵石心腸的孩子,然而我感受到了他心靈上的波動,他和卡拉一樣難過。
我摟住拉米亞,拉米亞將臉蛋貼緊我染血的胸口,我親了親她,她說:“今后該怎么辦?”
卡拉大哭道:“瑤池她死了!瑤池她死了!”她很聰明,可現在她像個小笨蛋一樣只重復著這一句話。
我看向那些時間膨脹的人們,他們成了黑夜中透明的光影。當那些孩子聚到這兒來的時候,他們看見了自己的父母,有的孩子撲上前想抱他們,于是那些人化作無數縷光的絲線,消散在空中。
他們并沒有死,可他們永遠也不會回來,因為時間永無盡頭,除非宇宙滅亡。
他們并沒有痛苦,我不知道他們的感覺,可也許他們看見我們都在以光速移動。
他們等于什么都看不見。
我把實情告訴了人們,我告訴他們我敗了,我沒能保護住我應該保護的人,是瑤池犧牲拯救了我。
我不該這么說,我該繼續欺騙他們,告訴他們這些犧牲是必要的,我卻又一次取得了勝利,這些人死得很光榮,他們都是值得紀念的逝者。
可我說了實話,我頭一次這么痛恨自己的誠實。
我是魚骨·朗基努斯,我本就是劫后余生的幸存者,我是被火焰燃燒后從余燼中重生的人,當我離開無水村時,我什么都沒有!我從無名小卒一直爬上了黑棺的頂峰!現在,我仍有必須奮斗的理由。
哪怕傷痕累累,哪怕斷手斷腳,我仍要站著帶領他們走過這殘酷的末世,我要重現人類的文明之光。
我大聲說:“教堂還在,城市還在,你們還在,我還在!全都給我振作起來!”
人們哭著轉過身,他們仍未對我喪失信心,他們仍信仰著我,信仰著該隱教。因為他們畏懼而絕望,所以他們盲目地想要找個依靠。他們需要信仰支撐他們。
我又說:“我理解你們,我同情你們,我憐憫你們,我為你們傷心!可是,切記你們在這一團糟的世界上學會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是活下去!無論如何狼狽都要活下去!”
我指著卡戎重工的反應爐,工廠的燈光依舊明亮,隆隆的運轉聲讓這凄涼的夜有了一絲生機。
我說:“為死者哀悼吧,但不要為之沉淪!我們可以悲痛,但不要喪失活命的勇氣!”
霍克想走動,但忽然摔倒了,我將他扶住,見到布拉姆和趙洛從不同的方向匆匆靠近。
拉米亞說:“布拉姆,替霍克大師治傷!趙洛,朗基就拜托你了。”
布拉姆嚷道:“怎么打得這么激烈,為什么我什么都沒聽到?”
是大袞的時之屏障,那屏障隔絕了這里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