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儀器貼身收好,目光重新投向前方。
海平線被一層濃重的、終年不散的迷霧所籠罩,無人知曉那片迷霧之后,是大陸,是新的絕地,還是更深沉的絕望。
但無論是什么,他們都必須前行。
因為在這片被重啟的、光怪陸離的世界里,停滯,就等于死亡。
……
在海上航行的第十天,“一號方舟”的激情與新生感,被一個大海最殘酷的敵人消磨殆盡——
生存。
他們逃離得太過匆忙,攜帶的淡水,只夠支撐不到半個月。
即便是利用一些轉化儀器,將海水變為淡水,對眾人“缺水”的問題也無法從根源解決。
好在阿萊一家人“漁人”的本質讓他們在海水中也能生存,但對沈歌而言就是一種折磨。
再者熏制的肉干也正在迅速消耗,一望無際的鹽水包圍著他們,每一滴都像是在嘲笑著他們的饑餓。
之前在漁船的時候,阿萊一家還可以憑借下水捕魚勉強度日,但不知道是海域的問題,還是島嶼沉沒的影響,這片海域幾乎看不到魚兒出沒。
而且海底黑的可怕,仿佛陽光都無法穿透這層海面,安全起見,沈歌也不敢讓兩兄弟冒然下水。
最初的幾天,凱爾和羅卡還興奮地輪流守在桅桿的瞭望臺上,希望能發現新的島嶼。
但日復一日,映入眼簾的,除了變幻莫測的天氣,便是那片令人絕望的、永恒的藍色。
希望,正在被看不見的饑餓悄悄吞噬。
沈歌站在船首,沉默地觀察著一切。
他知道,士氣比資源消耗得更快。如果再找不到補給,這艘船會先于他們的身體,從內部崩潰。
他將目光投向了海圖,那張他在地下基地找到的、標注著舊世界洋流與地貌的殘破海圖。雖然這個世界的地貌早已天翻地覆,但某些根本的地理特征,或許還殘留著痕跡。
根據海圖的模糊標注,據他推測,他們所在航線的西北方,應該有一片群島。但在現實的視野中,那個方向的地平線上,卻盤踞著一團終年不散的、巨大無比的濃霧。
那霧氣如此厚重,如同棉絮,將海與天徹底縫合在一起,看不到一絲光亮,散發著一種令人本能抗拒的死寂氣息。
阿萊一家都下意識地避開那個方向,在他們的文化傳承里,那樣的“無光之霧”,是海怪的巢穴,是亡魂的國度。
但沈歌,卻從那片恐怖的迷霧中,看到了一線生機。
如此濃厚的海霧,意味著極高的濕度和極低的溫度。有霧,就代表有水汽凝結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它或許是某個巨大島嶼或大陸板塊的屏障,內部藏著他們急需的一切。
“羅卡,轉向。”沈歌的聲音不大,但在甲板上清晰可聞。
羅卡猛地一怔,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但對沈歌命令的絕對服從,早已刻入了他的骨子里。
他沒有詢問,只是咬了咬牙,轉動了那沉重的骨質船舵。
當“一號方舟”的船首,駛入濃霧的邊緣時,一股冰冷潮濕的空氣瞬間籠罩了整艘船。
溫度驟降,仿佛從盛夏一步跨入了寒冬。
所有人都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