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特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純白的回廊,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沒有血跡,沒有傷痕,甚至連常年握劍的繭都消失不見。
這具身體干凈得像是剛剛降生的嬰兒,卻又帶著某種不真實的透明感。
最后的記憶停留在那片無從得見的深空中,他清楚記得自己敗給了魔王,作為人類的勇者,他確實已經戰死——這點毋庸置疑。
可如果他已經死去,那么這里又究竟是
純白的回廊無限延伸,沒有窗戶,沒有裝飾,只有他孤零零的影子投映在過分潔凈的地面上。
格瑞特看見,遠處有一扇門。一扇與周遭風格格格不入的簡易木門。
格瑞特的目光穿透純白空間,落在那扇突兀的木門上。斑駁的木質紋理間,隱約可見暗紅銹跡——那一刻,一段記憶涌入了他的腦海,他的確已在魔王一戰中死去,但在臨死之前他將自己的一部分意識與靈魂融入了人神劍中,而當魔王用人神劍刺穿巴龍的身體時,他的靈魂碎片也轉而進入了后者的身體。
不久前,他正以那樣的姿態與巴龍會話,只可惜在魔王的監視下,他無法傳達些什么,不過好在巴龍足夠敏銳,從只言片語中便讀懂了他的隱喻。
“時間不多了。”
他想起了自己為什么會來到這里,透過巴龍的雙眼,格瑞特將外界的變化了然于目,明白了他們這一路上的艱辛。也知道人為崩落后的野獸只存在殺戮的本能,即便他的力量再如何強大,也絕無可能戰勝掌握至高權能的光明神祇。
格瑞特需要將巴龍的意識喚醒,這才能從這場對抗中取得一線生機。
格瑞特走上前去,他用力推開門板。想象中的阻力并未出現,他踉蹌著跌入門的另一端,膝蓋磕在柔軟的地毯上。
格瑞特下意識想要握住腰間的劍,卻抓了個空。他抬起頭,感到些許意外,眼前的是一間簡易、樸素卻充滿童趣的臥室。
鵝黃色的墻壁上貼著歪歪扭扭的蠟筆畫,畫著戴王冠的巨龍和持劍的小人。木質書桌上擺著幾個黏土捏的戰士玩偶,其中一個紅發玩偶的劍斷了半截,用膠帶勉強粘著。
窗邊的風鈴是用龍鱗形狀的錫箔紙做的,正發出細碎的輕響。小床上,擺放著半顆檸檬形狀的抱枕,至于另一半——
格瑞特的目光移向床角。
一個約莫七八歲的男孩正倚著那半顆檸檬抱枕,全神貫注地盯著眼前的屏幕。那雙本該清澈的孩童眼眸,渾濁得像是歷經滄桑的老者,反射著游戲畫面的光。手指靈活地操縱著手柄,屏幕上,一位褐發騎士正在與漆黑的巨龍搏斗,血條已經見底。
盡管男孩的手法已是相當熟練,卻仍沒能避過巨龍突如其來的招式攻擊,他盯著屏幕上閃爍的“gaover”字樣,麻木占據了他的雙眼。男孩沒有說什么,只是機械般地選中了“再次挑戰”的按鈕。
“第三百二十八次。”
男孩的呢喃傳入格瑞特耳中,他看見屏幕上,褐發騎士再次從存檔點蘇醒,揮舞著那把永遠缺口的鐵劍沖向巨龍。
同樣的起手式。
同樣的閃避時機。
同樣的——
巨龍突然使出了從未見過的俯沖撕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