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吃,你也舀一點。”
祈愿愿沒有說紅燒排骨這點黏糊糊的湯汁不好吃,她只是說明了她自己不想吃,可她知道爸爸會不依不饒下去。
“我不想吃這個,我覺得放飯里不好吃。”
“怎么會不好吃,你就是笨,吃東西都不會,什么東西好什么東西壞都不知道。你看弟弟,弟弟就知道多吃魚,聰明。”
祁爸爸望著叔叔家的小孩兒笑。
祈愿愿忍了又忍,才吞下即將噴發的怒火,她有點好奇,自己以前究竟是怎么忍下來的,為什么現在‘順從’這件事變得如此艱難。
看她不說話,也不肯去舀那勺湯,祁爸爸的臉色很快拉了下來,整個餐桌,整間餐廳,都是那種讓祈愿愿避之不及的陰冷。
她甚至覺得自己握著筷子的手有點發抖。
重生回來后,祈愿愿去查過很多資料,也特地看過一些精神類的書,上一世的那些癥狀,在現在這會兒,本不應該到來。
摳手心,發抖,都只是小事,她默默勸慰著自己。
不要激動,都是小事。
氣氛太壓抑,嬸嬸開口打圓場。
“愿愿期末考試是不是又進步了呀?聽你叔叔說這次都排到全校第六名了!”
祈愿愿盡力朝嬸嬸笑笑。
“考再好有什么用,女孩子以后就老老實實上個師范,當個老師,嫁個本地人,我也算是交了差。”
你看,不是祈愿愿不愿意維持那點一戳就破的溫情,是26歲、已經經歷過生死的她,被逼的沒有辦法。
他不允許祈愿愿成績不夠好,可她成績好,他又說,沒有用。
祈愿愿低著頭笑了一下,臉上有種詭異的釋懷。
“爸爸,您知道奶奶會算數嗎?”
祁爸爸緊皺著眉,不明白她在說什么。
“奶奶一天學都沒有上過,可是她會算數。您知道我們學校物理化學成績最好的都是女生嗎?她們以后可以去做科研可以當科學家。爸爸是做建筑的,那您知道《中國建筑史》是林徽因編寫的嗎?女孩子什么都能做。還有,我不會當老師的。”
她還想說,“爺爺奶奶供您上學,可不過初一您就死活不肯上了,為什么不肯上,是不愿意嗎?還是聽不懂?”
她還算有點理智,忍了又忍,卻終于在爸爸那種讓她心慌到發抖的表情中崩潰著,把話說出。
說完后,她又笑了,祈愿愿覺得自己血液在發燙在沸騰,她近乎自虐的期待著那個巴掌狠狠落下。
如她所愿,祁爸爸從座位上跳起來,被坐在祈愿愿旁邊的叔叔擋了一下,但手指還是抽到了她的頭,頭發有些散亂下來。
最后一次,祈愿愿在心里發誓,這是最后一次挨打。
她知道暴力有了第一次,就像泄了閘的洪水,嘗過那種滋味,惡意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在那陣算不上多疼的感覺中,她抽離著,分析著。
爸爸真的是愛她,為了讓她多吃一點食物,營養均衡嗎?還是為了在這點小事上一步步貶低她的選擇、顯示他的權威?
爸爸讓她當老師,真的是愛她,為她考慮、給她安排一個妥當的人生嗎?還是把她留在身邊困著她繼續掌控她,為他服務?
就像江爍的那個問題,這個問題的答案,在這一刻,也顯而易見到讓她心碎。
宴席如何結束,后面殘局如何打理,祈愿愿都記不清了。
只記得那天晚上,她在樓上看書,爸爸好像越想越氣似的,跑上樓把她的書一撕兩半,打碎了書架上欣欣送的那只小熊,還有媽媽放的幾個不知道干嘛的瓷擺件。
他說她讀書讀的腦子壞了。
他說要把她的書全燒了。
祁愿愿始終沉默著。
戰場不算太慘烈,至少她沒有再受傷。
日子也就這么過唄,誰也不能弄死誰,就這么過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