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此時已經緩緩進入直布羅陀海峽,柔和的夕陽灑在她的身上,灑在她的頭發上,灑在她凝脂般的雪膚上。她身材纖細高挑,穿一身斜肩嫩黃衫子,海風輕撫下,下擺淡藍長裙微微飄逸。
她是個華裔少女。聽到響聲,她向我們這邊望了一下。她正值風華正茂,臉龐泛著好看的光澤,容貌秀麗之極。她只瞥了我們一眼,立刻轉開,可那雙眼眸已經深深刻在我的心中,只覺得瑩然有光、神彩飛揚之極。見到如此清秀絕俗的少女,我們不由得都立有自慚形穢之感。當時我們粗手大腳,手里握著一根拳頭粗的繩索,每個人經過幾十天海上的風吹日曬,臉色和手臂黝黑,全都如非洲版大力水手,而她膚色白膩,美艷絕倫。斗然間見到這樣一個少女,我們宛似望見了另一個世界,不自禁的為她一副圣潔尊貴的氣派所懾,只見她越走越近,有的船員訕訕的竟自退到柴油機后面。
她雙睫微垂,從我們身邊走過,一眼也再沒看我們,可我緊緊盯住她。我知道這般直勾勾地瞧著一個年輕姑娘,十分無禮,但眼光卻始終無法離開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客艙的入口,我仍是怔怔地不會說話。我的同伴說:“你看什么看,那一位小姐,不是普通客人,人家包了豪華頭等艙。”
我吃了一驚,這時水手長吆吆喝喝地過來領著我們去另一頭干活,我跟沒事人似地繼續跟著大伙扛大包。可自那以后,我不再沉悶地躲開人群,我的心里被一種莫名的悸動攪亂。我閑暇的時候開始在船上踱來踱去,暗中留意頭等艙客人的動靜。
第二天晚上,我終于又看到了她。她換了件栗色長裙,出現在客艙餐廳的門口,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在她的身邊跟著四名高大的男子,均穿黑衣戴墨鏡,很明顯是保鏢。
直覺告訴我,他們腰里都有槍。
我心里砰砰亂跳,感觸莫名,對這個少女的身份更感好奇。
她優雅地走到那扇華麗的門前,服務生微笑有禮,躬身迎她入門。我悄悄站在餐廳的窗前,探著脖子往里眺望。天花的吊燈密密麻麻星羅棋布,所有室內線條立柱皆是通體透明絢麗多彩,可我的眼中只有那個少女。她獨自坐在一張桌子旁,四名黑衣男子背手站立四周。只見她神情淡漠,眉宇間隱然有一股貴族之氣,明亮的燈光映射在她的脖子上,她掛著一個銀光閃閃的金屬玩意,凝脂般的雪膚之下,隱隱透出一層胭脂之色。
那一刻我神馳目眩,竟如著魔中邪,眼光再也離不開她。因為她實在如上帝遺忘在世間的天使,讓人的眼睛不忍旁落。她以手支頤,怔怔出神,臉上深有憂色,真不知道她內心裝著什么。直到侍者把菜端上來,她才漸漸地秀眉轉舒。
我愣愣地站在外面,她坐的位置距窗只有五米遠,我能清楚地侍者小心翼翼地把一盤魚子醬色拉、一盤點心、一瓶紅酒放在她面前,她眼中露出光彩。侍者動作恭敬地給一只晶瑩的酒杯里斟滿了紅酒,又過了一會兒,她小嘴邊露出了一抹溫柔的笑意,舉起杯放在嘴邊。她剛抿了一口,抬眼看見了窗外的我。
她吃了一驚,急忙把眼掉開。我卻仍盯著她,在等待著。果真,慢慢地,我看到了她回視的目光。那雙秀目在我臉上停留片刻,神色難以捉摸,有些好奇,有些疑慮,有些詫異,也許從未見過有誰這么大膽地偷看她。但我沒法把目光從她的眼光中挪開,我們就這樣對視一會兒,她再次把目光避開。
我的眼光渴盼著她能再回望我。她垂下目光,有些不自然地用叉子叉起一塊點心,放在嘴里慢慢地嚼著,臉色已經沉了下來,顯得冷冷冰冰的,可就算她變成木頭也是一道醉人的風景。
她雖然再沒抬頭,但知道我仍站在窗外盯著她。她低著頭,喝了一口酒。我癡癡地看著她,她臉紅了,耳根漲得通紅,脖頸也紅了,仿佛體內有一股熾烈的火焰在燃燒,把整個身軀照得通明透亮,就像杯中紅酒一樣紅。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我真是中了魔。我心中的理智告誡自己要立刻轉開目光離開,卻不知怎地怎么也辦不到。她吃到一半,雙眼緊盯著眼前的點心,臉色又變得越來越蒼白。慢慢地,慢慢地,她的牙齒咬住了下唇。
我如呆似癡,全沒注意到她低聲跟她身旁的黑衣男子說了句話,也沒注意到他們中的兩名繞開桌子,出了餐廳,直到我覺察肩頭被人拍了拍,回頭一看才猛地意識到事情可能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