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高天原的神用楔子釘入黃泉地獄……”
李沐塵聽著須佐之男的話微微愣神。
這時,須佐之男在切腹的痛苦中獲得解脫,身體轟然倒下,神性化作流光融入天叢云劍,劍格上的葦芽紋飾發出了微光。
御手洗劍閣將插入焦土的劍拔起,帶起地獄之泥。
焦黑的荒原在御手洗劍閣的腳下崩解,取而代之的是彌漫著腐葉氣息的黃泉比良坂——
七座石橋橫架在沸騰的泥漿之上,橋欄上爬滿青苔,每片葉子都泛著死魚般的青灰,黑色櫻花如喪葬紙花般垂落,花瓣觸地即化作黑水。
空氣中彌漫著花的香氣,濃郁如霧。
“劍士,莫要被花香迷了心竅。”昏暗中傳來神秘的聲音。
……
“這是第二層地獄了嗎?”查娜麗問道。
“可以這么說,不過執念不分先后,所以也無所謂第幾層。”李沐塵道。
八駿戰車停在橋頭,赤驥凝視著橋盡頭翻涌的黑霧:“這霧好奇怪!”
穆王說:“這是黃泉國的霧,是亡者未散的執念織成的網。”
“亡者未散的執念?那是什么?和枉死城一樣的怨靈嗎?”
“不,枉死城里是枉死之生靈的冤氣,而這里是死者不甘的執念。”
赤驥對這兩者的區別似懂非懂,不過也不打算深究。
御手洗劍閣深吸一口氣,踏上石橋,靴底與滑膩的苔蘚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橋面突然劇烈震動,無數枯手從泥漿中伸出,指甲縫里嵌著腐爛的花瓣,抓向他的腳踝。
“退回來!”赤驥長嘶一聲,八駿的馬蹄揚起金光,就要沖橋。
李沐塵一把抓住韁繩:“還沒到時候,這是須佐之男執念的延續,也是我們執念的延續。”
只見御手洗劍閣握著劍柄,劍尖斜指,劍刃平靜如水,任由枯手抓住自已。
劍閣上的葦紋輕輕蕩漾,借著光凈的劍身擴散出虛空漣漪。
枯手觸碰到光的漣漪的瞬間,竟在黑霧中顯露出生前的模樣——那是抱著嬰兒的母親,是握著漁竿的老者,每個人的指尖都纏著細小的葦絲。
“他們不是惡靈。”御手洗劍閣輕聲道,“是被困在黃泉的迷途者,用最后的力氣編織著往生的夢。”
他蹲下身,將天叢云劍插入橋面,劍身的葦紋投射出微光,在泥漿中映出須佐之男幼年編葦環的畫面。枯手們紛紛松開,化作光點融入光芒,橋面上的青苔竟泛起了淡淡的綠意。
橋盡頭的黑霧突然裂開,露出一座由人骨與櫻花木搭建的宮殿。伊邪那美懸浮在宮殿中央,半透明的身軀左半邊光潔如神代初開,右半邊卻在不斷崩解,露出底下流動的黃泉污水。
她發間插著半截桃木簪,斷裂處還沾著凝固的血痂,正是當年伊邪那岐封印她時折斷的信物。
看著那只桃木簪,御手洗劍閣的心動了一下,猛然想起自已的母親也有一根這樣的簪子。那些年一直插在母親的發間,而他卻從未曾注意過。可是此時見到同樣的簪子,他回憶起來,母親發間的簪子就清晰浮現出來,就連簪尾那櫻花的圖案都如此清晰。
記憶里的簪子越來越清晰,母親的臉卻模糊起來,全無細節。
御手洗劍閣這才知道,自已過去非但忽視了插在母親發間的簪子,又何曾真的在意過母親?
有些東西失去了就再也沒有了。
須佐之男的母親是神,還可以被封印在污穢的黃泉之國里,而凡人們的母親呢?她們來過,又走了。可誰又曾記得她們來過,即使她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