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著他的胳膊往這邊拽,他的身體特別沉,我用了全身的力氣,”他的雙手做出用力拖拽的姿勢,手臂上的肌肉因為用力而微微隆起,“他的頭時不時地磕在地上,發出『咚咚』的響聲,衣服蹭在水泥地上,留下一道深色的印子。”
軌跡終點的墻角處,有一塊15x20厘米的擦挫傷痕跡,痕跡的形態與張建國背部的衣物纖維殘留完全一致,與法醫報告中“背部廣泛擦挫傷”的范圍和形態完美吻合。地面上的纖維殘留經檢測,正是張建國工裝褲的滌混紡成分,纖維的磨損程度顯示出強烈的拖拽特徵。
“你用什么擦的鋼管”小王指著不遠處證物袋里的一塊藍色抹布,抹布的邊緣已經發黑,上面沾著大片的機油和暗紅色的斑跡。李小東的視線落在倉庫角落的一個鐵皮水桶上,水桶里還殘留著半桶渾濁的液體,水面上漂浮著一層油污。“就用那個桶里的水,蘸著這塊抹布擦的,”他的手指點著墻角的一塊深色污漬,“擦完我就把抹布扔在這兒了,當時太慌了,沒注意扔在了什么位置。”
技術員拿起那塊抹布,在紫外線燈的照射下,上面立刻顯出淡藍色的螢光,與鋼管上的血跡殘留完全一致。抹布上的機油成分與倉庫地面的機油經比對,屬於同一種型號的機械潤滑油,纖維里還殘留著微量的軸承鋼粉末——與李小東工裝褲口袋里發現的粉末成分相同,也與張建國指甲縫里的軸承鋼粉末完全吻合。
當走到倉庫角落的通風口下方時,李小東突然抬起頭,目光落在那扇銹跡斑斑的鐵柵欄上。柵欄的兩根鐵絲呈v形彎曲,尖端掛著一小片深藍色的布料碎屑,在微風中輕輕飄動。“我就是從這兒伸手進去,剪斷監控電源線的,”他的手掌張開,比出15厘米左右的寬度,“鐵絲之間的間距剛好能容下我的手,剪刀是我從李軍的工具箱里偷的,刀刃上還有個小缺口。”
技術員用卡尺測量鐵絲之間的間距,“15.2厘米。”他報出精確的數字,與李小東的描述幾乎一致。柵欄上的布料碎屑經檢測,正是張建國工裝褲上的布料,與他“拖拽時被勾住”的供述完全吻合。通風口下方的地面上,有一個淺淺的腳印,鞋印的紋和尺寸與李小東的勞保鞋完全相同,腳印旁邊還散落著幾縷剪斷的電線,電線的斷口平整,與他描述的“剪刀有缺口”形成的痕跡特徵一致。
在倉庫門口的水泥地上,幾個43碼的菱形格鞋印清晰可見,鞋印的邊緣因為水泥地的粗糙而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出左前掌的磨損程度比右前掌嚴重。“你就是穿著這雙鞋進來的”小王從證物袋里拿出那雙從李小東出租屋搜出的勞保鞋,鞋底的菱形格紋與地面上的鞋印完全吻合,左前掌的磨損程度經儀器測量,比右前掌嚴重12%——與現場勘查的結果分毫不差。
技術員用紫外線燈照射地面的鞋印,鞋印周圍立刻顯出淡藍色的螢光,與李小東鞋縫里殘留的水泥成分完全一致。“步長72厘米,”他用捲尺測量兩個鞋印之間的距離,“根據步長推算,身高在170厘米左右,與你的身高完全吻合。”李小東低著頭,看著地面上自己的鞋印與現場的鞋印重疊在一起,突然發出一聲壓抑的嗚咽。
指認持續了整整三個小時,直到正午的陽光透過倉庫的氣窗,在地面上投下清晰的光斑。李小東的供述與現場勘查、法醫尸檢的細節如同齒輪般嚴絲合縫:從翻墻進入的位置到剪斷監控的手法,從搏斗時的每一個動作到兇器的使用方式,從拖拽的軌跡到擦拭兇器的細節……每一個環節都得到了確鑿的證據支撐。
當最后指認完他藏軸承的床板位置時,李小東突然癱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雙手插進凌亂的頭髮里,發出一陣絕望的嚎啕大哭:“我真的沒想殺他……我就是想偷點軸承賣了還債……他要是不攔著我,我也不會……”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變成了含糊不清的嘟囔,“是我鬼迷心竅了……是我對不起他……”
警戒線外的劉桂英聽到他的哭喊,突然停止了掙扎,只是呆呆地看著倉庫門口,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她慢慢舉起手中的遺像,讓照片上的張建國“看著”那個殺害他的兇手,嘴唇翕動著,像是在對丈夫訴說著什么。陽光穿過倉庫的氣窗,照在地面的血跡輪廓上,那些曾經散落的線索——帶血的軸承、磨損的鞋印、斷裂的電源線、沾血的鋼管——此刻都在真相的光芒里顯露出最猙獰的模樣。
警員將李小東重新押上警車時,他突然掙脫警員的手,回頭望了一眼那棟陰森的倉庫,目光里充滿了恐懼和悔恨。倉庫的鐵門緩緩關閉,發出“吱呀”的聲響,像是在為這場因貪婪而起的悲劇落下沉重的帷幕。警笛聲在空曠的廠區里迴蕩,漸漸消失在遠方的薄霧中,只留下劉桂英抱著遺像的身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孤獨。
清晨的薄霧還沒散盡,339國道的涵洞像只黑洞洞的眼睛,嵌在路基下方。李明的警車停在涵洞口時,輪胎碾過碎石的脆響驚飛了幾只棲息在涵管壁上的麻雀。報案人張霆鋒蹲在警戒線外,工裝褲的膝蓋處沾著大片泥污,手里攥著把銹跡斑斑的鐵鍬,鍬頭的泥塊還在往下掉。
“就在里面,”張霆鋒的聲音帶著未散盡的顫抖,喉結上下滾動,“我早上六點來疏通排水口,剛掀開涵洞口的石板就聞見味兒,電筒照進去……照進去就看見他漂在水里,臉都泡得發白了。”張霆鋒突然別過頭,對著路邊的野草乾嘔起來,胃里的酸水嗆得他眼圈發紅。
這傢伙嚇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