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桌上的搪瓷缸里,濃茶早已涼透,茶漬在缸底洇出幅深淺不一的地圖,邊緣結著層褐色的茶垢。
團隊里的老刑警周建國打了個哈欠,椅背在地面蹭出刺耳的聲響,驚得窗臺上的麻雀撲稜稜飛起。“輝哥,這系統比老舊收音機還難伺候,”他的保溫杯里飄出陳皮的味道,與空氣中的菸草味混合成怪異的氣息,杯底沉著層厚厚的枸杞,“1000多條信息,光『男性、35-40歲、身高175-180』的就有237條,眼睛都快看成斗雞眼了。”他突然指著屏幕上的顱骨復原圖,“你看這右眉骨的疤痕,0.5長,呈弧形,像被什么銳器劃的,比對時得卡這個細節。”
小周重新戴上眼鏡,鏡片反射的光落在死者照片上。“左耳后的黑痣直徑2,邊緣不規則,”他用紅筆在列印紙上圈出特徵,“法醫說這顆痣有毛髮生長,是色素痣的典型表現,普通人很少長在這個位置。”年輕警員小趙突然舉手,手里的薄荷在錫箔紙里發出脆響:“輝哥,要不要試試人臉識別系統把疤痕和黑痣做特徵標記,讓系統自動比對。”
“試過了,”小周調出系統日誌,紅色的“比對失敗”字樣占滿了半屏,“資料庫里的照片質量太差,要么是證件照沒拍全耳朵,要么是疤痕被頭髮擋住,識別率不到15%。”他突然提高音量,“都打起精神!死者手腕的手銬是制式99式,鎖芯有輕微磨損,說明長期使用,重點篩軍警、安保、押運行業的,這些人接觸手銬的機會多。”
凌晨一點,研判室里的鼾聲此起彼伏。小趙趴在鍵盤上打盹,口水在“失蹤原因:家庭糾紛”的字樣上暈開,把“糾紛”兩個字泡成了模糊的墨團;技術科的小王把警用大衣鋪在桌上,蜷縮成蝦米狀,手里還攥著dna比對報告的邊角,紙張被口水浸得發皺,“排除”兩個字的墨水暈成了藍色的云。小周的目光掃過屏幕,第912條信息突然讓他瞳孔收縮——“王海濤,男,37歲,保安隊長,5月13日失蹤,右眉骨有疤痕”。
附帶的照片里,男人穿著深藍色制服,左胸的編號“0735”在閃光燈下泛著白,左耳后的黑痣像粒不小心濺在紙上的墨點,位置、大小與死者完全吻合。“這條重點核對!”小周的聲音驚飛了窗臺上的麻雀,小趙猛地從鍵盤上彈起來,屏幕保護程序里游動的熱帶魚瞬間消失,額頭磕在顯示器邊緣,疼得他齜牙咧嘴。
王海濤的失蹤報案記錄顯示,他最后出現的地點是北山公園附近的“園丁小區”,5月13日晚值夜班時突然失蹤,對講機最后通話時間為22點17分,內容是“發現可疑人員,去核實”。“身高178,體重75kg,”小趙翻著檔案,滑鼠滾輪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符合法醫推斷的體型特徵,而且你看他的工作證照片,”他把圖片放大到全屏,“佩戴的手銬鑰匙扣和現場發現的完全一致,都是銀色鏈節加黑色橡膠圈!”
周建國突然從檔案堆里抽出份體檢報告,紙張邊緣的訂書釘已經生銹。“他有先天性心臟病,左心室肥大,”他指著超聲心動圖的診斷結果,“但法醫報告里說死者心臟大小正常,室壁厚度8,在正常范圍,沒有器質性病變。”小周的肩膀垮下去,在“王海濤”的名字上畫了個叉,叉尖劃破了紙頁,露出了口涼茶,褐色的液體滑過喉嚨,帶著股苦澀的味道。
凌晨兩點半,第956條信息跳出來。“陳明亮,男,39歲,前刑警,因違紀被開除,5月14日失蹤”,檔案照片里的男人眼神銳利,右眉骨的疤痕像條紅色的蚯蚓,與死者完全吻合。“這個人有嫌疑!”小趙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鍵盤敲擊聲像密集的雨點,“他曾在北山公園轄區派出所任職,2018年因濫用手銬被辭退,檔案里記錄他擅長快速上銬,能在3秒內完成鎖閉動作。”
小周放大照片,陳明亮左耳后確實有顆黑痣,只是比死者的小了0.5。“查他的指紋檔案,”他調出指紋比對系統,陳明亮的右手食指有明顯的殘缺——第一節指骨因工傷缺失,而法醫報告里說死者十指完整,指節無畸形。“又排除一個,”周建國把陳明亮的檔案推到一邊,檔案袋上的“違紀辭退”印章鮮紅刺眼,“這已經是第18條疑似信息了,個個都沾點邊,又都有硬傷。”
小周突然想起法醫張林的話,死者胃內容物有未消化的牛排,三分熟,肌纖維斷裂長度約0.8,說明咀嚼充分,符合西餐禮儀。“查5月14日晚全市西餐廳的監控,”他在搜索框里輸入關鍵詞,“男性、單獨就餐、點三分熟牛排、右眉骨有疤痕。”系統瞬間篩選出43條監控記錄,其中第17條顯示,一個戴棒球帽的男人在“黑騎士牛排館”就餐,右眉骨的疤痕在監控死角若隱若現,時間戳顯示21點15分。
“調這家的結帳單,”小周的聲音帶著興奮,指尖在屏幕上劃出牛排館的位置,距離北山公園西門僅800米,“桌號7,現金支付,消費金額388元,點了西冷牛排配赤霞珠紅酒。”小趙聯繫牛排館老板時,對方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迷糊:“那個客人戴口罩和帽子,說話聲音很低,結帳時掉了枚黑色紐扣,我讓服務員收起來了,說等他來取。”
“紐扣!”周建國猛地坐直,椅子腿在地面劃出刺耳的聲響,“現場發現的紐扣也是黑色樹脂的,四孔!”但當技術科調取該男子的清晰影像時,卻發現他的左耳后光潔一片——沒有黑痣,只是髮型相似造成的誤判。“白高興一場,”小趙把結帳單復印件拍在桌上,現金上的指紋太模糊,提取不到有效信息,“服務員說他拎著黑色公文包,離開時往北山公園方向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