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摩托車被拖車拉走時,排氣管發出最后一聲沉悶的轟鳴,像是在為這場因債務和賭博引發的悲劇畫上句點。小周翻開筆錄本,楊寶成的簽名旁還留著幾滴褐色的淚痕,而李承德借條上的紅筆字跡,在余暉里顯得格外刺眼——這場原本可以通過法律途徑解決的債務糾紛,終究因為衝動和貪婪,成了兩個家庭無法癒合的傷口。
雖然案件取得重大突破,但小周知道還有細節需要核實。楊寶成交代的鐵鍬藏匿地點在公墓后山的蓄水池里,需要組織人員打撈;那2萬元匯款的詳細流向、楊寶成堂弟是否知情協助,都需要進一步調查取證。
刑偵支隊審訊室的白熾燈亮得刺眼,楊寶成坐在審訊椅上,手銬與金屬椅腿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小周把一杯溫水推到他面前,杯壁上的水珠順著桌沿滴落在筆錄本上,暈開一小片墨跡。“說說吧,5月20日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小周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目光落在楊寶成右手纏著的紗布上——那里藏著與李承德指甲縫dna吻合的劃痕。
楊寶成的喉結劇烈滾動,端起水杯的手抖得厲害,水灑在囚服前襟上洇出深色的印記。“我……我確實約了李承德見面。”他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椅面的木紋,“在東山公墓西門外的柏樹林,我想跟他商量再寬限幾天還錢。”他突然抬起頭,眼睛里布滿血絲,“可他一見面就拿出手機,說要給我工地老板打電話,讓我丟工作!”
審訊室的監控攝像頭忠實地記錄著每一個細節,楊寶成的肢體語言暴露了他的緊張——雙腿不停晃動,左手反覆摩挲著右手腕的手錶。“他說要讓我老婆知道我又去賭博,讓我家破人亡,”楊寶成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哭腔,“我當時腦子一熱,就去搶他的手機,我們倆扭打起來,他把我按在地上,拳頭往我臉上招呼……”
小周翻開現場照片,柏樹林里的搏斗痕跡清晰可見——折斷的樹枝、散落的樹葉、以及地面上的拖拽印記。“然后呢”他的鋼筆在筆錄本上懸著,楊寶成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胸口劇烈起伏:“我急了,從地上摸到塊石頭想嚇唬他,他看到石頭就撲過來搶,拉扯中我絆倒了他,他后腦勺磕在石頭上,當時就不動了……”
“不對,”小周突然打斷他,指著死者頸部的指壓痕照片,“法醫鑑定顯示,李承德的死因是機械性窒息,不是顱腦損傷。”楊寶成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沉默在審訊室蔓延,墻上的石英鐘秒針跳動的聲音格外刺耳,過了足足三分鐘,他才像泄了氣的皮球般癱在椅背上。
“是我勒死了他……”楊寶成的聲音細若蚊蠅,淚水混著鼻涕淌下來,“他倒地后還在罵我,說就算今天放過我,明天也要去工地鬧。我怕了,就撲上去騎在他身上,用胳膊勒住他的脖子……”他比劃著名當時的動作,雙臂交叉放在脖子兩側,“我閉著眼睛使勁勒,直到他身體軟下去,再也沒聲音……”
供述殺人過程時,楊寶成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他說自己當時嚇得渾身發軟,癱在地上緩了十幾分鐘才敢碰李承德的鼻息。“發現他沒氣了,我第一個念頭就是跑,”他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可轉念一想,尸體留在這兒遲早會被發現,我就想到了堂弟楊明說過的空墳。”
楊寶成交代,他騎車回家取鐵鍬和鐵鏈時,心跳得像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我老婆睡得沉,沒發現我出門,”他的目光飄向窗外,仿佛在回憶那個恐怖的夜晚,“鐵鍬是工地上順手拿的平頭鍬,鐵鏈是綁鋼筋用的,我想著用鐵鏈捆住尸體,野狗就拖不走了。”他特意打了個漁民結,因為覺得這種結結實,還能誤導警察以為是漁民作案。
拖拽尸體的過程比想像中艱難。“李承德比我壯實,我拖幾步就得歇一會兒,”楊寶成的聲音里帶著疲憊,“玉米地的葉子割得我胳膊生疼,他的頭磕在石頭上好幾回,發出『咚咚』的響聲,我嚇得好幾次想扔下他跑掉。”他在墳頭挖掘時格外小心,怕動靜太大引來守墓人,挖了半個小時才挖出能容納尸體的土坑。
“埋完尸體我把鐵鍬扔到后山蓄水池,鐵鏈藏在工棚床板下,”楊寶成供述的藏匿地點與之前的調查完全吻合,“夾克上的血跡是拖尸體時蹭到的,我不敢洗,就藏在床板下,想著風頭過了再處理。”他以為做得天衣無縫,沒想到警察三天就找到了他。
第二天一早,楊寶成被押往東山公墓指認現場。警車剛駛進墓園,他就開始渾身發抖,臉色比紙還白。在柏樹林搏斗地點,他指著一塊沾著暗紅色痕跡的石頭:“就是在這兒勒死他的,石頭上的血應該是他的。”技術人員立刻用魯米諾試劑檢測,地面浮現出淡藍色的螢光,證實了他的供述。
走到周桂英的墳墓前,楊寶成的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被警員及時扶住。“就埋在這兒,”他的聲音帶著哭腔,“我挖了大概一米深,把他頭朝里腳朝外放進去,還把他的送水包扔在旁邊一起埋了。”挖掘機很快在他指認的位置挖出了李承德的送水包,里面的記錄本還完好無損,最后一頁寫著楊寶成的欠款金額。
在后山蓄水池,技術人員果然打撈出了那把平頭鐵鍬,鍬刃上的紅土與墳頭土壤成分一致,鍬柄的指紋與楊寶成完全吻合。而在工棚床板下,除了之前發現的半截鐵鏈,還找到了楊寶成藏匿的李承德的手機——他當時慌亂中忘了扔掉,關機后藏在床墊下。
指認現場結束時,夕陽正把墓園的影子拉得很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