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言,小半日的功夫,馬車才停下。
姚太師被凌久和硯書扶下馬車,掃視著調轉馬頭,背對自己警戒的壯漢們,姚太師升起一絲欣慰:
還有人記得他。
在凌久的帶路下,三人進了山林,爬過一片遮天蔽日的樹林,靜謐的湖水現于眼前。
懷著悲痛和急切,朝著湖水方位而行,入口處,兩個身著素衣的男子等候已久。
見到姚太師,兩男子邁步上前,靠后的男子哽咽著跪拜:
“凌弐護主不利,有負先帝和太師重托!”
再見故人,姚太師亦是心緒難平,彎腰扶起凌弐,打量著他燒傷的臉,似從中瞧見當年那場烈火,心疼覆上眼眸:
“我知曉你盡力了,活著就好,莫要苛責。”
待兩人敘舊完,靜候一旁的梁澤川,上前行了個天楚禮:
“太師,想不到還有和您再見之日。”
姚太師看向梁澤川,面色復雜的審視,難以言表的謝意,造化弄人的感嘆,齊齊縈繞上心頭,最終化作一聲長嘆:
“他沒有看錯人。”
短短一句,如同甘霖,落在梁澤川多年前,被大火燒干涸的五臟里。
見證他多年隱忍的湖水,似體會到他心境,引來微風吹起片片漣漪。風勢漸大,吹動梁澤川的衣衫,也吹進了他的心。
心頭呼嘯而過的穿堂風,激的他竄出淚意,強自鎮定的仰頭看天,生生將眼中的模糊逼退。
緊咬著顫抖的牙關,扯出笑意抬手,無聲邀請太師入內。
穿過蜿蜒曲折的棧橋,步入農院,離得越近姚太師忽而生出緊張。
那種直面真相,粉碎所有僥幸和期盼的殘忍,竟讓這個天下聞名的智者,止不住的心慌。
跟隨梁澤川步入竹林,親眼瞧見四座石碑,耳鳴聲穿透姚太師感官,周遭聲音全被那個熟悉聲音覆蓋:
“老師,等我再回來,您和師母隨我去漳州吧,那山好水好,遠比京都自在。”
“老師,您不必再勸,如今天楚內憂外患,此時起兵漠北必然趁虛而入,北境失守會害百姓流離失所。
父皇常說民為本,若知曉我為私欲為皇權,置百姓于不顧,定會后悔傳位于我。
國泰民安便已足夠,何人坐那個位置,又有何要緊?”
“老師,只要百姓安穩,守一輩子國門于我而言,非是苦楚乃是幸事,我甘之如飴。”
“老師放心,我會護自己周全,你就等著我來接您團圓……”
他親如兒子的孩子,音容笑貌言猶在耳,卻死別埋骨他鄉,焉能不痛?
姚太師似是一下子老去,如失去了脊骨般,佝僂下身形,艱難朝著墓碑邁步。
凌久和硯書一左一右,扶住姚太師踉蹌的身形,抬眼便對上姚太師淚流滿面,悲痛懷念的失神面容,兩人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姚太師伸出雙手,顫抖著撫上墓碑,積壓在心里多年的哀痛,如洪水決堤再難自持,痛呼出聲:
“楚宵凌!你這不聽話的皮猴兒啊……君子一諾……你怎能失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