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自己繼續領兵御駕親征的話,那么不管是勝是敗,恐怕這大宋朝的皇帝,沒準就真不是自己了。
這事,可一點都不玄乎,也不是在危言聳聽。
距今不過是二十來年的太平興國四年八月,太宗皇帝因為北伐幽州失敗,當時軍中諸將就曾陰謀欲擁立太祖次子趙德昭為帝。
雖然這事沒成功吧,當年卻也是令先帝太宗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十年前,淳化元年,秦王趙廷美勾結兵部尚書盧多遜謀逆叛亂,若非劉娥與蘇義簡二人的暗中相助,恐怕太宗這一系的,還真沒有幾人能夠在那場密謀已久的政變中存活下來。
再加上剛剛發生的建雄軍節度使王超與駕前排陣使李繼和這二人意欲犯上叛亂的事情,不趕緊返回汴京皇宮坐鎮,趙恒他這心里,始終踏實不下來。
如此這般的話,對于當年還是襄王曾領兵打過仗的趙恒而言,他心里清楚得很,在自己不能繼續御駕親征的情況下,僅是依靠戰前授予的陣圖,想要坐鎮后方遙控指揮前線大將打敗遼兵……
這事,很懸!
而這陣圖,便算是第三個他不能追擊遼兵趁勢收復燕云十六州的原因了。
自太祖皇帝一朝起,為了不重現黃袍加身一事,“圖陣形,規廟勝,盡授紀律,遙制便宜,主帥遵行”,便成了朝廷對外御敵的用兵方針。
太祖皇帝還好說,他深諳“將能而君不御者勝”(主將精通軍事、精于權變,君王又不加過多干預則勝的道理)。為了贏得勝利,他不僅不會束縛前線將領的自主性,有的時候還幫大將樹立權威。
開寶七年,太祖皇帝攻取南唐時,曾對主帥曹彬說過:“南方之事,一以委卿,切勿暴略生民,務廣威信,使自歸順,不須急擊也。”
最為重要的是,當時太祖皇帝還給了曹彬一把尚方寶劍,言及“副將以下,不用命者斬之”,給了曹彬很大的自由和權力。
萬幸的是,忠心耿耿且領兵作戰能力相當之強的曹彬,也沒有負了太祖皇帝的厚望。
但是到了先帝太宗這兒,伴隨著“斧聲燭影”的負面傳聞,在爭議中繼位的太宗皇帝,他對武將的猜忌之心有多么重,趙恒自認自己這個當兒子的,心里對此還是比較清楚的。
況且,自打識破粉碎軍中諸將擁立太祖次子趙德昭為帝的陰謀以后,太宗皇帝曾與他直言道:“外憂不過邊事,皆可預防;惟奸邪無狀,若為內患,深可懼也!”
在先帝太宗的眼里,外患嘛,不怎么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手里掌兵的武將!
如若武將真要造反,那麻煩可就大了。
先帝太宗講的這話,趙恒知曉,雖有其道理所在,但絕不完全正確。
一十五年前,也就是端拱二年,知制誥田錫曾對太宗皇帝提及過,“既得將帥,請委任責成,不必降以陣圖,不需授之方略,自然因機設變,觀釁制宜,無不功成,無不破敵矣!”
先帝太宗明明知道田錫說得很有道理,但為了防止武將叛變作亂,他就是不聽,且依然堅持己見,并把“將從中御,三衙各統兵,臨戰授陣圖”一事就此定為祖宗家法。
同樣的,還是端拱二年,太宗時期的戶部郎中張洎(ji),他在總結伐遼失敗的主要原因當中講道:“伏自北戎犯順,累載于茲,其故何哉?蓋中國失地利,分兵力,將從中御,士不用命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