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微涼,顧熙穿著石青色的暗紋錦袍從座位上站起身,闔緊半掩的窗欞后坐回到桌案旁邊。
楚世遠的輪椅擺在正位,他坐在旁邊,手里握著一本兵書,“凡用兵之法,先察虛實,敵實則避之,敵虛則擊之,此乃常勝之道也,何為實?甲胄堅、糧草足、士卒銳、將令肅……”
他讀著,余光下意識瞥向身前桌案。
那是一張質地厚重的梨花木桌,邊角處有些許淺淡的磕碰痕跡。
桌案左側整齊疊放幾摞書卷,旁邊立著一方端硯,硯臺里干干凈凈,很久沒有用過,硯側擱著支紫毫筆,筆桿上刻著細密的云紋,筆毛整齊柔順,是好物。
顧熙的視線慢慢朝下移動,桌案正前方有兩個抽屜。
抽屜面板是與桌面同色的梨花木,邊緣嵌著黃銅拉手,拉手磨得發亮,看的出是常年開合留下的痕跡。
他依舊讀著兵書,目光盯向面板與桌案連接處的木紋。
尋常木紋該是連貫的,可這里卻隱隱有道極細的縫隙。
毋庸置疑,是暗格。
顧熙停下來,“兵法枯燥,我們換本書?”
楚世遠身上蓋著絨毯,目光空洞看向窗外,既沒點頭,也沒搖頭。
顧熙當他同意了,貼著桌案站起身,單手闔起書卷放回原來位置,另一只手不經意碰向方才察覺異樣的抽屜,在黃銅拉手內層輕輕一叩,果然有撥片彈出。
就在他欲叩動撥片時,外面彎月拱門處突然繞進來兩個人。
“國公爺,這里的書卷似乎全都是兵法,你每日看這些豈不無趣?”
吱呦—
房門開啟,陶若南與謝知微一前一后走進來。
“真是難為親家每日陪他說話。”陶若南十分自然走向桌案。
顧熙從容整理被他翻亂的書卷,“國公夫人言重,你怎知我二人不是相談甚歡。”
“姐姐有所不知,我家老爺平日在家多半也是呆在書房,這會兒有國公爺作伴,他不寂寞呢。”謝知微自然而然走到顧熙身邊,微笑開口。
“這樣還好,不然我可慚愧了。”陶若南將輪椅推出書房,謝知微自是與顧熙一并離開。
顧熙走在最后,隨手關緊房門時,看了眼那張桌案。
走出彎月拱門,陶若南帶著楚世遠回了主臥,謝知微則陪在顧熙身側。
“國公爺的身子還好?”
月色下,謝知微習慣性挽住顧熙手臂,身子微微往他身側靠了靠,肩頭輕輕貼著他的胳膊。
顧熙亦是習慣性放緩腳步,與之保持步調一致,“今日似乎精神些。”
“那會兒我與姐姐又聊到顏兒的婚事。”
晚風拂起謝知微鬢邊碎發,顧熙十分自然抬起手,替她將碎發攏到耳后,“國公夫人怎么說?”
“只要顏兒喜歡,姐姐舉雙手贊成。”
廂房外,顧熙推開房門,屋內燈火早被下人點燃,他虛扶自己的夫人,“小心。”
兩人走進屋里,謝知微有些興奮的坐在梳妝臺前,“我想過了,這次咱們顏兒的婚事,我要辦的熱熱鬧鬧,風風光光。”
燭火閃動,將屋內一切染得暖意融融,銅鏡里的謝知微貌美如初。
顧熙行到身后,替她摘下發髻上的珠釵,動作溫柔且嫻熟。
十幾載夫妻,只要他在謝知微身邊,每日都會如此,“夫人說了算。”
“這次我們雖然不能以嫁女之禮送顏兒出嫁,但我們可以用萬畝良田,十里紅妝娶她做我們的兒媳婦!”
銅鏡里,謝知微掉了眼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