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密室,厚重的紫檀木門隔絕了外界最后一絲天光。
空氣里沉淀著名貴龍涎香焚燒后的余燼氣味,甜膩得令人窒息,卻壓不住那股從骨髓里滲出的陰寒。
崔衍枯坐在太師椅上,指間捻著一串早已涼透的紫檀佛珠。
白日里貢院那震天的“活神仙”、“李青天”的聲浪,如同燒紅的烙鐵,反復灼燙著他千年世家的驕傲與神經。
地上,散落著幾份染血的密報,上面清晰地記錄著“離魂散”被破、死士被銀針釘死、數千舉子高呼李辰安之名的每一個細節。
“廢物!一群廢物!”
崔衍猛地將佛珠狠狠摜在地上!價值連城的紫檀珠子瞬間崩裂四射,撞擊在冰冷的金磚地面,發出絕望的脆響。
“三千人!三千人飲下離魂散!竟被他一個破藥鼎,幾鍋草根樹皮熬的湯……全救了?!”他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朽木,充血的眼珠死死盯著陰影中跪伏的黑影,“血滴子呢?十三血滴子!連他一片衣角都沒碰到?!”
“家主……”黑影的聲音艱澀如同生銹的鐵片摩擦,“那李辰安……非人……銀針破空,十三人……瞬死……”
“非人?呵呵呵……”崔衍喉嚨里滾出一陣夜梟般的慘笑,枯瘦的手背青筋暴突,猛地抓住桌案邊緣,指節因用力而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好一個非人!好一個李辰安!”
他猛地抬頭,渾濁的老眼里,最后一絲屬于人的理智徹底被瘋狂吞噬,只剩下千年門閥根基被撼動時的、最原始的毀滅欲,“他以為他贏了?他以為破了離魂散,殺了幾個死士,就能踩著我崔家的臉面,把他那套‘分田’的妖論塞進天下士子的腦子?!”
他霍然站起,佝僂的身軀因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卻散發出一種瀕死兇獸般的猙獰氣焰。
“做夢!!!”
他繞過桌案,腳步踉蹌卻異常決絕地走向密室最深處。那里,供奉著崔氏歷代先祖的牌位,幽幽的燭火映照著一張張模糊而威嚴的面孔。
崔衍看也不看,枯爪般的手猛地抓住供桌中央那尊象征家主權威的青銅古鼎!
“砰!”
沉重的古鼎被他狠狠砸在地上!香灰與冰冷的青銅碎片四濺!
“他不就是要這恩科開下去嗎?他不就是要讓那些泥腿子拿著他的《耕戰十問》來掘我世家的根嗎?”崔衍的聲音拔高,尖銳得刺破密室死寂,“好!我讓他開!我讓這恩科開個驚天動地!開個永載史冊!開成一場——焚盡東凰的滔天大火!”
他猛地轉身,充血的眼球死死鎖住陰影中的心腹,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從碎裂的臟腑中,混合著血與毒擠出來:
“傳令!‘焚天’計劃,啟動!”
“所有埋于貢院油庫的‘地火精’!給我全部引爆!我要這貢院,連同里面那幾千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泥腿子,還有那個姓李的災星,一起——”
“燒!成!白!地!”
他枯瘦的手臂在空中狠狠劈下,如同下達最終審判。
“血焰衛何在?!”嘶吼未落,密室四角的陰影無聲蠕動,七道身影悄然浮現。
他們并未穿著夜行衣,而是一種暗沉如凝結血液的赤紅皮甲,緊緊包裹著精悍如鐵的軀體。臉上覆蓋著猙獰的赤銅鬼面,只露出兩雙毫無情感、只余殺戮本能的猩紅瞳孔。
最駭人的是,他們裸露的脖頸、手腕處,皮膚下竟隱隱有赤紅色的詭異紋路在緩緩流動,如同巖漿在地脈中奔涌,散發出灼熱而暴戾的氣息。
這便是崔氏壓箱底的最后死士,以秘藥激發潛能、焚盡壽元換取剎那輝煌的——血焰衛!每一次動用,皆意味著崔家到了真正玉石俱焚的絕境!
“爾等,混入沖擊貢院的‘百姓’之中。”崔衍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人味,如同在吩咐處理一堆垃圾,“待地火精引爆,烈焰焚天,秩序徹底崩潰之時,不惜一切代價,靠近李辰安!用你們的命,用你們的血,用你們骨頭里燒出來的火!給我——炸死他!撕碎他!我要他尸骨無存,魂飛魄散!”
“喏!”七道身影同時躬身,赤銅鬼面下發出沉悶的、非人的低吼。